那两根湿重的老树根,像是耗尽了林晚最后一点气力。当晚,她的低烧复起,咳嗽得撕心裂肺,肺叶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嘶哑的杂音。同屋的女知青被她咳得睡不着,嘟囔着抱怨了几句,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用拳头死死抵住嘴唇,试图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痒意压下去。黑暗中,她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能听到远处几声零落的狗吠,也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不堪重负的、绝望的喘息。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是被病痛折磨死,而是被这种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逼死。
就在意识再次趋于模糊之际,门又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只有那股熟悉的、带着寒意和药味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比昨夜更加清晰,也更加……具有侵略性。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咳嗽都僵在了喉咙里。
他又来了。
炕沿微微一沉,那股迫人的压力再次降临。一只大手探过来,不由分说地掀开了她蒙头的被子,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滚烫的脖颈,激得她一阵战栗。
“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闭着眼,一动不动,用沉默抵抗。
那只手没有收回,反而顺着她的脖颈滑到下颌,带着粗粝的茧子,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住,迫使她抬起了头。
她不得不睁开眼,对上他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穿上。”另一只手将一件厚重、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军大衣扔到了她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
林晚想挣扎,想将那件充满他味道的大衣掀开,但高烧和咳嗽让她浑身绵软,那只捏着她下颌的手更是如同铁钳。
“我自己……”她嘶哑地抗议,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宋清屿像是没听见,直接俯身,用那件军大衣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将她连人带大衣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传来,林晚惊喘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隔着厚厚的军装和毛衣,依旧能感受到其下坚硬灼热的胸膛和沉稳的心跳。
“你……放开……”她徒劳地踢蹬着双腿,咳嗽因为这番挣扎再次剧烈起来。
宋清屿低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只有呼吸间带出的白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他没有理会她的反抗,抱着她,大步走出了知青点的小屋,走进了冰冷刺骨的夜色里。
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林晚被裹在厚实的大衣里,却依旧觉得寒气无孔不入。他将她往怀里按了按,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寒风。
她被他抱着,穿过沉睡的村庄,脚步沉稳,踏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沿途有几声狗叫响起,又很快沉寂下去。
林晚不再挣扎了。
她知道反抗无用。
她只是将脸埋在他胸前那带着烟草和冷冽气息的衣料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也震得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她能感觉到他步伐的节奏,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男性气息。
这是一种比任何言语威胁都更可怕的标记。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他的所有权和掌控力。在她最脆弱、最无法反抗的深夜,强行闯入她的空间,将她从所谓的“安全屋”里带离,暴露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下。
他要把她最后一点自以为是的屏障,都彻底碾碎。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了下来。
林晚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一栋独立的砖瓦房轮廓。那是他的家。
宋清屿用肩膀顶开虚掩的院门,抱着她走了进去。堂屋里还亮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了简单的桌椅和墙壁上挂着的几顶旧军帽。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进里屋,将她放在了烧得暖烘烘的炕上。
炕席温热,驱散了她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林晚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裹紧了大衣,警惕地看着他。
宋清屿站在炕边,脱下了带着寒气的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军装衬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紧窄的腰身。他拿起炕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碗黑黢黢的药汁,走到炕沿,递到她面前。
“喝了。”依旧是那两个字,命令的口吻。
林晚看着那碗药,又看看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的脸。
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
她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粗糙的陶碗。碗壁温热,药汁散发着浓烈苦涩的气味。
她低下头,看着碗中晃动的黑色液体,里面映出自己狼狈而苍白的倒影,也仿佛映出了他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身影。
然后,她抬起碗,将那一碗滚烫、苦涩的药汁,如同饮下他施加的所有屈辱和恐惧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灼烧着喉咙,一路滚进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她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呕出来。
空碗被她放在炕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药渍,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愤怒,甚至没有了屈辱,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冰冷的麻木。
宋清屿看着她,看着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死寂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用力擦拭而泛红的嘴角。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了那个空碗。
“睡吧。”
他留下这两个字,吹灭了油灯,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炕洞里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林晚躺在温暖的炕上,裹着那件充满了侵略性气息的军大衣,一动不动。
口腔里,胃里,全是那苦涩的药味。
身体是暖的。
心,却比在知青点那冰冷的被窝里,更冷,更空。
她闭上眼。
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那个冰冷的知青点,还是那个曾经试图挣扎、反抗的自己。
都被他,用最彻底的方式,连根拔起,囚禁在了这方被他掌控的、温暖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