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顶着膝盖,试图将翻涌的思绪压下去。不能慌。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和药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现状很明确:老太太病重,需要更有效的救治,而她自己则暴露在越来越多的目光下,流言如同蔓延的野火。留下,等同于坐以待毙;离开,重归山林,老太太必死无疑。
还有一个选择——最危险,也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选择。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墙角那个破旧的木柜。老太太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带来转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动用陌生人的遗物,触及他人可能深藏的过往,这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心理界限。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老太太不知何时醒了,正侧着头,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挣扎与犹豫。
“水……”老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林晚连忙起身,倒水,扶起她小心喂下。几口温水下去,老太太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她靠在林晚臂弯里,目光扫过窗外阴沉的天色,又落回林晚写满疲惫与决然的脸上。
“走吧。”老太太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带上盒子……往南,翻过三座山……有个……老郎中。”
林晚的手臂猛地一僵。往南?三座山?老郎中?老太太竟然直接为她指了路!而且,她似乎知道林晚在打那个盒子的主意,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
“阿婆,我……”林晚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承认自己想动她的东西?还是拒绝这唯一的生路?
老太太摇了摇头,打断她,枯瘦的手艰难地抬起,指了指柜子,又无力地垂下。“活着……要紧。”她闭上眼,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已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
活着要紧。
这句话如同赦令,也如同最后的鞭策。老太太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斩断林晚最后的犹豫。
不再迟疑。林晚将老太太轻轻放平,盖好被子。她走到柜子前,挪开它,取出那个油布包裹的木盒,紧紧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她开始迅速而无声地行动。
她将最后一点米全部熬成浓稠的米汤,放在老太太触手可及的床边。水缸里的水舀满一壶,同样放在床边。她将劈好的木柴抱进灶房,堆在灶边容易取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看着呼吸微弱的老人。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诀。
她跪下,对着床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冰冷而坚实。
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予她短暂庇护的屋子,决然转身。
她不能从村口走,也不能走熟悉的后山。老太太指的南方,需要穿过村子边缘的一片杂木林。那里地势复杂,更容易隐藏行踪。
天空愈发阴沉,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林晚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快速向村南移动。雨水开始滴落,初时稀疏,很快便连成雨幕,打湿了她的衣衫,也模糊了视线。
雨水冲刷着山路,也冲刷着可能留下的痕迹。她心中稍定,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即将没入南边杂木林的前一刻,眼角余光瞥见村口方向,雨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撑着伞,正朝着老太太院落的方向走去。看不清样貌,但那走路的姿态和方向,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是那些人吗?他们果然来了!
她不敢再看,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杂木林。荆棘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雨水混合着血水淌下,她却浑然不觉,只顾奋力向前。
必须再快一点!再远一点!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开,她才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喘息。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她回头望去,来路已被雨幕和层层叠叠的树木完全遮蔽。
老太太怎么样了?那些人找到她了吗?
这些问题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但她不能回去。
她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木盒,又想起老太太那句“活着要紧”。她折断手边一根探出的、湿漉漉的树枝,扔在地上,作为标记,也像是一种决绝的仪式。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南方那未知的、云雾缭绕的群山,迈开了脚步。
身后的世界,连同那份短暂的温暖与沉重的牵绊,都被她决绝地留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前路,唯有风雨,和腰间那份不知是福是祸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