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后山静得反常。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槐树在山腰一处平地上,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枝叶茂密,像一把撑开的巨伞。
苏清栀和墨临渊藏在离老槐树三十丈外的乱石堆后。阿依娜蹲在旁边,手里捧着寻踪蛊的银丝笼子——蛊虫背甲闪着稳定的绿光,表示周围没有异常气息。
“没有人。”阿依娜压低声音,“至少三十丈内,除了我们三个,没有活物。”
苏清栀盯着老槐树下那片空地。地上落满了枯叶,看上去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自然。
“周管事不会来了。”墨临渊说,“这是个试探。如果我们出现,就证明庄子里还有他们的眼线,消息走漏了。如果我们不来……”
“如果我们不来,”苏清栀接话,“就说明那个帮厨没招,或者我们没信。无论哪种,教主都会调整计划。”
她顿了顿:“但我们来了。所以现在,他在哪儿看着我们?”
三人同时抬头,扫视周围。山坡、树林、甚至远处的悬崖——适合观察的位置太多了。
“王爷,”阿依娜忽然说,“蛊虫有反应了。”
笼子里,寻踪蛊背甲的光芒从绿色变成了淡黄色,触角微微颤动。阿依娜脸色凝重:“黄色表示……附近有血腥味,但不新鲜。”
血腥味?
墨临渊做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朝老槐树靠近。越靠近,寻踪蛊的颜色越深,最后变成了橙色。
老槐树背后,树根盘结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土堆。土是新的,上面盖着几片落叶做伪装。
墨临渊用剑鞘拨开落叶和浮土。底下露出一只人手——已经僵硬发青,手指保持着抓挠的姿势。
是周管事。
他的胸口有一个血洞,心脏被掏空了。伤口边缘整齐,像是用利器一次性剜出的。但奇怪的是,周围几乎没有喷溅的血迹。
“死了至少六个时辰。”苏清栀蹲下身检查,“也就是昨天半夜。伤口……是死后造成的。他先被掐死,然后才被挖心。”
“为什么要挖心?”阿依娜声音发颤。
“祭祀。”墨临渊脸色阴沉,“圣教有些仪式需要人心为祭。周管事任务失败,被灭口,顺便废物利用。”
苏清栀盯着那个血洞,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黑暗的祭坛,跳动的火焰,还有……一颗被放在玉盘里的心脏。
她按住发疼的太阳穴:“我想起来了……圣教的血神转生,需要七颗人心做祭品。周管事是第一个。”
“还有六个?”阿依娜脸色发白。
“恐怕是的。”苏清栀站起身,“而且我猜,下一个目标……会是庄子里的人。”
话音刚落,寻踪蛊突然疯狂闪烁红光!背甲的颜色从橙色瞬间变成刺眼的深红!
“小心!”墨临渊一把将苏清栀拉到身后。
几乎同时,老槐树的枝叶间射出数十道寒光!是淬了毒的袖箭!
“叮叮叮——”
墨临渊长剑舞成一道光幕,将射来的袖箭全部击落。阿依娜也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砸在地上——罐子碎裂,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飞虫,嗡嗡地扑向袖箭射来的方向。
树上传出几声闷哼,然后三道黑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时却变成了六段——墨临渊的剑太快了,三人还在半空就被斩成了两截。
鲜血喷溅,染红了落叶。
但袭击还没结束。地面突然塌陷!以老槐树为中心,方圆三丈的地面整个下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深坑!
墨临渊揽住苏清栀的腰,足尖一点,向后急退。阿依娜也反应过来,纵身跃起。
三人落在安全地带,看向那个深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木桩,木桩上涂抹着黑色的黏液——显然是剧毒。如果刚才掉下去,必死无疑。
“连环陷阱。”墨临渊眼神冰冷,“树上埋伏是第一重,地面塌陷是第二重。还有第三重吗?”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深坑里突然冒出浓密的黑烟!烟雾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迅速扩散。
“毒烟!”苏清栀立刻从怀里掏出三个小药瓶,扔给墨临渊和阿依娜各一个,“含在舌下,能解百毒。快!”
三人将药丸含入口中。几乎同时,黑烟已经笼罩过来。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连石头表面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毒烟,比七步断肠散还要霸道。
“退!”墨临渊当机立断。
三人迅速后撤,一直退到百丈外的山道上,毒烟才没有追来。回头望去,那片区域已经被黑烟彻底笼罩,什么都看不清。
“好狠的手段。”阿依娜心有余悸,“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不。”苏清栀摇头,“如果真要杀我们,毒烟的范围会更大,扩散速度会更快。这个陷阱……更像是在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我们别查了。”苏清栀看向墨临渊,“或者说,警告我们按照他的剧本走——乖乖经历七情,乖乖在三个月后献上心头血。”
墨临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杀气凛然:“那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他看向阿依娜:“能追踪毒烟的来源吗?”
阿依娜摇头:“毒烟是从坑底冒出来的,应该是早就埋好的机关。触发点在树上——那些人跳下来时,踩中了某个机关。”
也就是说,那三个埋伏者也是弃子。他们不知道树下有陷阱,跳下来时自己触发了毒烟,同归于尽。
“够狠。”苏清栀评价,“连自己人都杀。”
“圣教一向如此。”墨临渊收剑回鞘,“先回庄子。周管事的尸体……”
“留在这儿。”苏清栀说,“让教主知道我们来过,但没上当。另外,把这片区域围起来,立个牌子,写‘剧毒,勿近’。看看还有谁敢来。”
三人下山时,太阳已经偏西。
走到半路,苏清栀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墨临渊:“王爷,您说教主为什么一定要我经历七情?如果只是需要纯阴之血,昏迷时取不是更简单?”
“玄真子说过,血神转生需要情绪波动下的心头血。”
“我知道。”苏清栀皱眉,“但有没有可能……情绪波动不是为了血,而是为了别的?”
她按住太阳穴,那些破碎的记忆又在翻涌:“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关于圣教,关于教主,关于……我为什么会是纯阴之体。”
墨临渊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玄真子在研究唤醒记忆的方法,等他有了进展……”
“来不及。”苏清栀摇头,“教主不会等。今天这是第一次正面交锋,接下来他只会更急。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次动手前,弄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她顿了顿,忽然问:“王爷,我的身世……您查过吗?”
墨临渊一愣:“你是镇国公府嫡女,自幼体弱,十六岁被赐婚给本王,后来……”
“后来被我穿越顶替了。”苏清栀接话,“但原主苏清栀呢?她为什么会是纯阴之体?镇国公府祖上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有我娘——我记忆中,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死因是什么?”
这些问题,她以前从来没想过。但现在,当记忆开始松动,当教主的计划逐渐清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可能才是关键。
墨临渊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娘……是江南云家的女儿。云家以医术传家,但在二十年前突然没落,全族迁往南疆,之后再无消息。”
“南疆?”苏清栀瞳孔一缩,“圣教的总坛就在南疆。”
“对。”墨临渊看着她,“清栀,你娘可能……和圣教有关。”
这个猜测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里,在苏清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她娘真的和圣教有关,那她的纯阴之体就不是偶然。
如果这不是偶然,那教主的计划,可能比她想象的更早开始——早在她出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