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狂欢的栖息地酒吧还残留着昨晚派对狂欢后的酒精味,朴树的捷达突突突的来了,接上许乘风和万茜又突突突的走了。
张亚东的录音棚,是华语乐坛的圣地,也是无数歌手的“地狱”。
巨大的调音台如同星际战舰的控制中心,密密麻麻的指示灯闪烁着冰冷而专业的光。墙壁上挂着几张王菲、朴树的白金唱片,无声的诉说着这里的辉煌,也给每一个走进这里的新人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此刻,这间“圣地”里的气压,低得能让空气凝结成冰。
“停。”
张亚东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依旧是那种慵懒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录音间里,万茜摘下了监听耳机,这是今天下午的第二十七次中断。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但更紧的,是她的心。
“情绪不对。”
控制室里,朴树抱着手臂,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说话向来直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这首歌叫《默》,是溺水前的挣扎,是深海里的无声呐喊。你刚刚唱的,像是在岸边念悼词,太平了,没有那种濒死的绝望感。”
万茜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
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
她能理解歌词里那种沉沦、拉扯、想放手又舍不得的撕裂感。她甚至能在脑海里清晰的“看”到那个画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开口,那种感觉就隔了一层毛玻璃,怎么也传递不出来。
越是想抓住,就越是流失。
“你的技巧没问题,音准、气息,都很好。”张亚东靠在椅子上,手指在调音台上轻轻敲击,“但音乐不是数学公式,光有精准是不够的。它需要你把心掏出来,碾碎了,再揉进每一个音符里。”
他顿了顿,看向玻璃墙后那个固执的女孩。
“再来一次。从副歌第一句开始。想象一下,你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了,你只能发出最后的声音,那个声音该是什么样的?”
万茜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点了点头。
音乐前奏再次响起。
她闭上眼,努力的去寻找那种感觉。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她一开口,就知道,又错了。
果然,耳机里传来了朴树毫不客气的声音。
“停!还是不对!”
“你的声音太干净了!我要的是撕裂感!是沙砾划过丝绸的声音!不是小猫在挠门!”
这句话,有点伤人。
万茜的肩膀微微一颤。
她睁开眼,看着控制室里那两个华语乐坛最顶尖的制作人,他们脸上的严肃和失望,像两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
她不是没经历过挫折的温室花朵。
无论是演戏还是在游戏里开荒,她都有着超乎常人的韧劲和好胜心。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份压力,不仅来自于对音乐的敬畏,更来自于她不想让门外那个人失望。
许乘风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没有说一句话。他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两个“大魔王”轮番“折磨”。
可万茜知道,他不是不在乎。
他越是安静,她心里的弦就绷得越紧。
她怕自己搞砸了。
搞砸这份他为她倾尽心血准备的、独一无二的毕业礼物。
“休息十分钟吧。”
最终,还是张亚东先松了口。他看出来,万茜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再逼下去,可能就要钻牛角尖了。
万茜走出录音间,没说话,径直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朴树和张亚东也陷入了沉默,两人低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皱起眉头。他们不是在责怪万茜,而是在思考,该如何引导她,打开那扇通往内心情感的门。
整个录音棚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没动的许乘风,忽然站了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施施然的走到控制台前,拿起了对讲机的麦克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朴树和张亚东都以为他要说什么鼓励的话,或者对编曲提出什么建议。
然而,许乘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字正腔圆,如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语调,开口了。
“咳咳,紧急插播一条来自‘银河系摆烂躺平协会’的红色警报。”
这个莫名其妙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朴树皱着眉,刚想说“你别捣乱”,却被张亚东用眼神制止了。张亚东饶有兴致的看着许乘风,他想看看这个妖孽,到底想干什么。
许乘风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反应,继续用他那严肃的播音腔说道。
“警报内容如下:据可靠线报,录音棚一号,有一位万姓女艺人,已被‘努力过猛星人’强制附体。”
“该外星生物的主要特征为:眉头紧锁,表情神似便秘,肩膀僵硬如铁,并伴有强迫症倾向,试图将一首充满感性的歌曲,唱出微积分期末考试的精准度。”
“噗……”
角落里,正在喝水的万茜,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许乘风,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朴树的嘴角抽了抽,想笑,但碍于自己“冷酷制作人”的形象,硬生生憋住了。
张亚东则已经靠在椅背上,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许乘风却仿佛没看见,他看着玻璃墙后那个又羞又恼的女孩,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笑意,嘴里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离谱。
“银河系协会主席,也就是在下本人,特此开出以下处方,以驱逐‘努力过猛星人’。”
“第一:立即停止一切试图‘寻找感觉’的愚蠢行为,并深呼吸三次。”
“第二:闭上眼睛,立刻,马上,回想一件你此生遇到的,最尴尬,最社死,最想原地去世的糗事。”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比如说,有没有哪个笨蛋,前脚刚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装完逼,后脚就因为没带够现金付车费,被当场打脸?”
万茜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天在魔都街头,许乘风掏空钱包,一脸窘迫的模样。她脸上的笑容,再也忍不住了。
“再比如说,”许乘风看着她那弯起的嘴角,继续加码,“有没有哪个二百五,酒喝多了,非要拉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拜把子,还拍着胸脯跟人家保证,一定让你‘侄女’大红大紫?”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万茜再也憋不住了,她抱着肚子,直接笑倒在了沙发上,眼泪都飙了出来。
之前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和挫败感,在这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整个录音棚里,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朴树终于也破了功,他转过身去,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张亚东一边笑一边指着许乘风,摇着头,嘴里念叨着:“妖孽,真是个妖孽……”
他忽然明白了。
许乘风不是在捣乱。
他是在用一种最温柔,也最“缺德”的方式,为万茜解压。
有时候,紧绷的弦,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力,而是轻轻一拨,让它放松下来。
笑够了,闹够了。
许乘风走到万茜身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充满了亲昵。
“‘努力过猛星人’被我赶跑了。”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该轮到我们地球的歌后登场了。”
他没有说一句“加油”,也没有说“你可以的”。
他只是用一个荒诞不经的玩笑,和最温柔的动作,告诉她——
别怕,有我。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万茜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像是落满了星星,亮得惊人。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压力、挫败,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柔软的暖流。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转身走向录音间。
这一次,她的脚步,坚定而轻快。
她重新戴上耳机,对着控制室里那三个看着她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张亚东和朴树都微微一愣。
他们知道,那个女孩,回来了。
不,是蜕变了。
“亚东老师,朴树老师。”
万茜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清晰,沉静,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准备好了。”
“我们,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