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站在青崖宗后山的望霞台上，指尖凝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色灵气，那灵气盘旋三圈，却终究没能凝成金丹应有的圆润光晕，反倒像被无形的屏障撞散，化作星点落在他素色道袍上。风卷着崖边的松针掠过，带着百年松脂的清苦，也吹乱了他鬓角几缕微白的发丝——自他拜入青崖宗，已是整整一百年。
“还是差了点。”身后传来一声轻叹，玄真长老拄着枣木拐杖缓步走来，杖头镶嵌的“定魂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百年筑基，你已是青崖近五百年最快的，可这金丹关，终究不是单靠‘快’就能过的。”
林砚收回灵力，躬身行礼：“弟子明白。只是近来总觉灵力滞涩，仿佛有层雾蒙在道心上，连带着《青崖心法》的运转都慢了半拍。”
玄真长老走到崖边，望着远处被云雾缠绕的青崖主峰，沉默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牌，玉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中心凹陷处嵌着一点暗绿色的晶石。“这是‘青崖秘境’的准入令。三日后秘境开启，你随内门弟子一同进去。”
“秘境？”林砚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青崖秘境是宗门禁地，只在每百年灵气最盛时开启一次，历来只允许金丹期以上的弟子进入，筑基期弟子连靠近秘境入口的资格都没有。
“你道心有滞，是因百年修行太顺，少了‘破而后立’的磨砺。”玄真长老将玉牌递给他，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点，那暗绿色晶石骤然亮起，“秘境深处有一株‘崖心蕊’，乃青崖山脉灵气所化，能映出修士的‘道障’。你若能取到它，或许能看清那层雾后的东西。”
林砚接过玉牌，入手微凉，晶石的光芒顺着指尖渗入经脉，竟让他滞涩的灵力微微松动。他重重点头：“弟子定不辱命。”
三日后，青崖宗山门外的“聚灵坪”上，二十余名内门弟子已集结完毕。为首的是金丹中期的大师兄楚河，他身着银白道袍，腰间悬着一柄青钢剑，目光扫过众人时，在林砚身上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此次秘境之行，以安全为重，崖心蕊虽珍贵，但量力而行。”楚河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秘境分三层，外层是灵草区，中层是妖兽盘踞之地，内层才是崖心蕊所在。筑基期弟子不得踏入中层，违者按门规处置。”
这话显然是说给林砚听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轻视，也有几分幸灾乐祸——谁都知道，林砚是百年筑基的“奇才”，可再奇才，筑基期的修为在秘境里也只是蝼蚁。
林砚没在意这些目光，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玉牌。他能感觉到，玉牌中的晶石正随着秘境入口的开启而发热，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不多时，远处的山体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灵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拱门的形状。楚河率先迈步走入，其余弟子紧随其后。林砚跟在最后，踏入拱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比青崖宗内的灵气还要精纯三倍，让他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
秘境外层果然如楚河所说，遍地都是百年份的灵草，甚至能看到几株罕见的“凝气兰”。弟子们分散开来采摘，林砚却没有停留，他顺着玉牌的指引，朝着秘境深处走去。
外层与中层的交界处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筑基止步”四个朱红大字，碑上萦绕着淡淡的禁制。林砚站在石碑前，指尖的玉牌忽然发出一阵微光，石碑上的禁制竟缓缓退去，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他心中一动，玄真长老给的玉牌果然不简单。没有犹豫，林砚弯腰钻进了小径。
刚踏入中层，周围的光线骤然变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地面上布满了深褐色的爪印，旁边散落着几具早已腐烂的妖兽骸骨。林砚屏住呼吸，将灵力聚在掌心——他知道，这里的妖兽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为，甚至有金丹期的存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打斗声。林砚悄悄绕到一棵粗壮的古木后，只见两名内门弟子正与一头“赤焰虎”缠斗。那赤焰虎通体火红，额头上有一道黑色的纹路，爪子拍在地上时，竟能燃起两尺高的火焰。
“师兄，这畜生的火焰克制我的水系法术！”其中一名穿蓝色道袍的弟子喊道，他的道袍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嘴角挂着血迹。
另一名弟子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却也只能勉强抵挡赤焰虎的攻击：“撑住！等我找到它的弱点……”
话音未落，赤焰虎忽然纵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一道火球朝着蓝色道袍弟子喷去。那弟子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火球击中，林砚忽然从树后冲出，手中凝出一柄青色的木剑，朝着火球斩去。
“嗤——”木剑与火球相撞，青色的灵力瞬间包裹住火球，将火焰一点点熄灭。赤焰虎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狂暴地扑了过来。
“多谢师弟！”蓝色道袍弟子松了口气，连忙凝聚灵力，朝着赤焰虎的侧面攻去。
林砚手腕一转，木剑化作数道剑影，刺向赤焰虎额头上的黑色纹路——那是妖兽的弱点所在。赤焰虎怒吼一声，爪子拍向林砚，却被楚河及时赶到的剑气逼退。
“谁让你踏入中层的？”楚河的声音带着怒意，他手中的青钢剑寒光凛冽，一剑就将赤焰虎的一只耳朵削了下来。
林砚收剑而立，坦然道：“弟子追寻玉牌指引，无意冒犯，只是恰逢两位师兄遇险，不得不出手。”
楚河盯着他手中的玉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冷声道：“秘境中层凶险，你一个筑基期弟子留在这里就是累赘。处理完这头妖兽，立刻回外层去。”
说完，楚河纵身跃起，长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刺赤焰虎的要害。赤焰虎挣扎了几下，终究倒在了血泊中。
那两名弟子连忙向楚河和林砚道谢。穿蓝色道袍的弟子叫沈青，是水系修士；另一名金丹弟子叫赵磊，与林砚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林师弟，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中层可不是闹着玩的。”赵磊拍了拍林砚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不过刚才你那几剑倒是利落，看来百年筑基的名头不是吹的。”
沈青也附和道：“是啊，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刚才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对了，你说的玉牌指引，是怎么回事？”
林砚刚想解释，却被楚河打断：“好了，秘境之行要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沈青，你伤得不轻，先回外层休养。赵磊，你随我去内层，林砚……”
“弟子想继续跟着。”林砚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玄真长老让我来秘境寻找崖心蕊，玉牌指引我内层才有，还请大师兄成全。”
楚河脸色一沉：“内层有金丹后期甚至元婴期的妖兽，还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觊觎崖心蕊，你一个筑基期弟子进去，纯属送死。”
“弟子自有分寸。”林砚从怀中取出一枚丹瓶，倒出一粒青色的丹药，“这是‘护心丹’，能抵挡金丹初期修士的一击，而且弟子擅长隐匿之术，不会给大师兄添麻烦。”
楚河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罢了，你既然有玄真长老的玉牌，我也不好拦你。但你记住，到了内层，自己顾好自己，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林砚躬身道谢，跟着楚河和赵磊朝着内层走去。
中层到内层的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地面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时不时会喷出灼热的岩浆。空气中的灵气变得极其狂暴，稍有不慎就会被灵气反噬。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一幅壁画——画上是一位身着青袍的修士，正盘膝坐在悬崖边，手中托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蕊，周围环绕着云雾和仙鹤。
“这应该就是秘境内层的入口了。”楚河伸手推了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与林砚相似的玉牌，将灵力注入其中，石门上的壁画忽然亮起，青袍修士手中的花蕊化作一道金光，射向楚河的玉牌。
“咔嚓——”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比中层更加精纯的灵气涌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
林砚心中一震，他手中的玉牌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晶石的光芒变得无比耀眼，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小心点，里面可能有其他宗门的人。”楚河压低声音，率先走了进去。林砚和赵磊紧随其后。
内层竟是一片广阔的山谷，山谷中央有一座高耸的悬崖，悬崖顶端长着一株通体雪白的植物，植物顶端开着一朵淡绿色的花蕊——正是崖心蕊。
“找到了！”赵磊兴奋地低呼一声，刚想冲过去，却被楚河拉住。
“别动。”楚河的声音凝重，“你看那悬崖周围。”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悬崖周围的云雾中，隐隐约约站着十几道身影，其中有几个穿着与青崖宗不同的道袍，显然是其他宗门的修士。
“是流云宗和黑风谷的人。”赵磊脸色一变，“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河冷声道：“崖心蕊的消息想必早就传开了，他们肯定是等着我们打开入口，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刚落，云雾中走出一名身着黑衣的修士，他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目光阴鸷地扫过楚河等人：“楚师兄，别来无恙啊。没想到青崖宗竟然让你带了个筑基期的小娃娃来，是怕没人给我们送菜吗？”
“黑风谷的吴煞。”楚河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崖心蕊是青崖宗的东西，劝你们趁早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吴煞嗤笑一声，身后的黑风谷弟子纷纷亮出武器，“楚师兄，你虽然是金丹中期，但我们这里有三位金丹修士，你觉得你能打过我们？识相的就把崖心蕊让出来，否则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流云宗的修士也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白衣女子，她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语气轻柔却带着威胁：“楚师兄，凡事留一线。崖心蕊我们流云宗也想要，不如我们三方平分，免得伤了和气。”
“平分？”楚河冷笑，“崖心蕊只有一株，怎么平分？你们若是想抢，那就来吧。”
说完，楚河纵身跃起，青钢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刺吴煞。吴煞早有准备，手中出现一把鬼头刀，挡住了楚河的攻击。双方瞬间战作一团，剑气和法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
赵磊也冲了上去，与流云宗的一名金丹修士缠斗起来。林砚则悄悄退到一旁，目光紧紧盯着悬崖顶端的崖心蕊——他知道，现在不是打斗的时候，玄真长老让他来取崖心蕊，是为了破除他的道障，他必须尽快拿到。
趁着众人打斗的间隙，林砚运转《青崖心法》，将灵力聚在脚上，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朝着悬崖掠去。悬崖壁上布满了凸起的岩石，他手脚并用，灵活地向上攀爬。
“那小娃娃想偷崖心蕊！”吴煞一眼就看到了林砚，怒吼一声，手中的鬼头刀朝着林砚掷去。
楚河见状，连忙挥剑挡住鬼头刀，却被吴煞抓住破绽，一拳打在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林砚，别管崖心蕊，快下来！”
林砚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离崖心蕊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玉牌中的晶石跳动得越来越快，仿佛与崖心蕊产生了共鸣。
终于，他爬到了悬崖顶端。崖心蕊就长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花蕊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周围的灵气仿佛都在围绕着它旋转。林砚伸出手，刚想摘下崖心蕊，却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百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他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父母被妖兽残忍地杀害，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角。年幼的他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直到青崖宗的修士路过，将他带回了宗门。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出来救他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年幼的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质问。
林砚的身体僵住了，他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这是他百年修行中最大的遗憾，也是他道心滞涩的根源——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懦弱害死了父母。
“我……”林砚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他看到了自己刚入青崖宗的时候。因为资质平庸，他被其他弟子嘲笑、欺负，甚至连师父都对他冷淡。他躲在藏经阁里，没日没夜地修炼，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你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变强，还是为了弥补你的懦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林砚的身体开始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修行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对过去的恐惧和不甘。
“不……不是这样的。”林砚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年幼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我努力修行，是为了不再让悲剧发生，是为了保护那些和我一样失去亲人的人。我承认我曾经懦弱，但那不是我的全部。”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开始破碎。林砚发现自己回到了悬崖顶端，崖心蕊的花蕊正散发着柔和的绿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伸出手，轻轻摘下崖心蕊，花蕊入手即化，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瞬间，一股精纯的灵气在他体内爆发开来，原本滞涩的灵力变得无比顺畅，围绕着丹田旋转起来。他能感觉到，道心上的那层雾正在慢慢消散，过去的遗憾和恐惧不再是他的枷锁，反而化作了他前进的动力。
“轰隆——”林砚的丹田处传来一声巨响，一枚圆润的金丹缓缓凝聚而成，金丹上刻着淡淡的青色纹路，正是《青崖心法》修炼到极致的象征。
“金丹期！”山谷中的打斗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悬崖顶端的林砚。
吴煞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一个筑基期的弟子竟然能在这个时候突破金丹，还拿到了崖心蕊。“该死！给我杀了他！”
黑风谷的弟子朝着悬崖冲去，却被楚河拦住。楚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林砚，干得好。现在，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林砚纵身跃下悬崖，手中凝聚出一柄青色的金丹剑，剑气中带着崖心蕊的道韵，比之前的木剑威力强了数倍。他朝着吴煞冲去，长剑直刺吴煞的要害。
吴煞没想到林砚刚突破金丹就有如此实力，慌忙举起鬼头刀抵挡。“咔嚓——”鬼头刀被剑气斩断，吴煞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可能！”
林砚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黑风谷的弟子见首领被杀，顿时乱作一团。流云宗的白衣女子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连忙带着弟子撤退。
山谷恢复了平静，楚河走到林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突破金丹。玄真长老果然没看错人。”
赵磊也凑了过来，一脸羡慕：“林师弟，你这突破也太及时了，简直是神兵天降啊。对了，崖心蕊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你直接突破金丹？”
林砚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玉牌，此时玉牌中的晶石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崖心蕊不是用来突破的，它是用来映照道心的。我的道障是过去的遗憾，崖心蕊帮我破除了执念，道心通明，突破自然水到渠成。”
楚河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玄真长老让你来找崖心蕊，是早就看出了你的问题。”
三人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秘境。林砚回头看了一眼悬崖，心中感慨万千——百年修为，他终于明白了“问道”的真谛。问道不是追求力量，而是直面内心，破除执念，方能大道在前。
走出秘境时，外面已经是黄昏。玄真长老站在望霞台上，等着他们回来。看到林砚身上的金丹气息，玄真长老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道。”
林砚躬身行礼，眼中带着坚定的光芒：“弟子明白了，问道之路，不在远方，而在心中。”
玄真长老点点头，望向远处的青崖山脉，夕阳的余晖洒在山脉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青崖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百年修为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林砚抬头望去，只见青崖山脉连绵起伏，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机缘。他知道，自己的问道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