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之下,是濒临溃散的灵魂风暴。
墨渊那半透明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烛,每一次摇曳都散逸出大量的灵性光屑,但他依旧固执地用最后的生命力,在虚空中刻画着那道繁复而邪异的灵纹。
那灵纹的尽头,似乎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一丝丝灰金色的毁灭气息正试图穿透世界的壁垒,降临于此。
林玄策的面色冷峻如冰,没有丝毫犹豫。
他按在墨渊天灵盖上的手掌猛然发力,低喝一声:“命运吞噬!”
刹那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自他掌心爆发。
这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掠夺,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意志剥离。
墨渊本已涣散的眼神骤然一凝,流露出极致的惊恐与不甘。
他感觉到自己最深层的记忆,那些他宁愿带进坟墓也不愿示人的秘密,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灵魂根源处强行撕扯、抽取!
“不……你不能……”墨渊的嘶吼在神魂层面回响,却无力阻止。
无数破碎的画面、嘶吼与祈愿如决堤洪流般涌入林玄策的识海。
那是一个个世界的哀鸣,是亿万生灵在毁灭前的绝望呐喊,也是墨渊从一个守护者堕落为狂信徒的全过程。
这些驳杂的记忆被黑戒瞬间过滤、粉碎,唯有最核心、最关键的那一幕,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林玄策的视野陡然陷入一片无尽的幽暗。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深渊,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永恒的死寂与虚无。
在这片虚无的中央,九道粗大如山脉的漆黑锁链贯穿了一切,锁链上布满了古老而晦涩的封印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发着足以镇压神魔的恐怖威能。
九道锁链的尽头,共同锁着一枚拳头大小、缓缓搏动的心形黑晶。
它就像一颗活着的、沉睡中的心脏。
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幽暗深渊随之起伏,周围的虚空泛起涟漪,仿佛在向它俯首称臣。
那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本源,凝练、深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魅力,仿佛世间万物的终极归宿。
灭世者本源!
这就是墨渊挣扎至今,不惜化身恶魔也要召唤的终极力量。
林玄策甚至能感觉到,那黑晶中蕴藏的能量,仅仅是泄露一丝,就足以让一个大千世界瞬间崩塌。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霜雪的声音,将林玄策从那震撼的记忆画面中唤醒。
苏青璃手持长剑,不知何时已来到墨渊身前。
她没有去看那即将消散的灵纹,也没有理会周围逸散的毁灭气息,只是将闪烁着寒芒的剑尖,轻轻点在了墨渊的眉心。
“你口口声声为了救世,实则早已贪恋上了这股毁灭之力。”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看看你的内心,那所谓的救赎之道,不过是你为自己对力量的渴望所找的借口。你早已被血契之核彻底腐蚀,只是你懦弱到不愿承认。”
墨渊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也熄灭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苏青璃,又看向林玄策,嘴角竟诡异地向上牵起,溢出一缕黑血。
“呵呵……呵呵呵……”他低沉地笑着,笑声沙哑而破碎,“或许……我才是对的……你们不懂……毁灭……才是新生……只是……我……太早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灰烬,被风一吹,便彻底消散在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一枚古朴的灵纹玉简,失去了主人的灵力支撑,“叮”的一声,清脆地掉落在地。
林玄策收回手掌,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毁灭余韵。
他弯腰拾起那枚玉简,灵力探入其中。
嗡——
玉简光芒大放,一幅浩瀚无垠的星图在三人面前展开。
但这星图却是一片死寂,图中标记的每一个世界坐标,都呈现出暗淡的灰色,代表着彻底的湮灭。
而在这些灰色星辰之间,九条扭曲的黑色线条蜿蜒交错,最终汇聚于一个点,那个点上,赫然标注着一个狰狞的符号——正是他们在墨渊记忆中看到的,灭世者本源的形态。
图谱之名,以古老神文书写:《归墟九渊图》。
这竟是上古遗族耗费无数心血才绘制出的,通往灭世者核心封印之地的唯一路径。
但图谱上也明确标注,这条路被三重巨大的空间断层封锁,想要通过,必须集齐三把名为“溯光之钥”的钥匙。
而这三把钥匙,分别被遗落在了三处早已毁灭的世界残骸之中。
林玄策的眉头紧紧皱起:“那些世界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化为虚无,如何进入?”
就在他疑惑之际,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飘渺的声音。
“湮灭,并非终局。执念,即是入口。”
林玄策与苏青璃猛然回头,只见那块最古老的命运石碑上,一道虚幻的人影缓缓走出。
他身形如烟,面容模糊,仿佛由万千命运丝线编织而成,正是许久未曾现身的命运碑灵。
碑灵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林玄策身上,最后定格在他左手的黑戒之上。
“每一个世界的毁灭,都会留下最深刻的执念。或是守护的执念,或是复仇的执念,或是生存的执念。这些执念不会轻易消散,它们会化为坐标,在时间的废墟中留下烙印。你若心中不信万界仍有可存之机,便永远也感受不到那些烙印,自然找不到钥匙。”
他的话语如晨钟暮鼓,敲击在林玄策心头。
“还有,”碑灵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目光中的意味也变得复杂,“你手上的这枚戒指。它名为‘命运吞噬’,既是你的助力,也是你的劫数。它吞噬万物,却也同样吞噬着持有者的心念。小心……别让你心中那团想要守护万界的火,最终变成了喂养它成长的薪柴。”
“前辈,此话何意?”林玄策心中一凛,立刻追问。
然而,命运碑灵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身形便如青烟般倒退,重新融入了石碑之中,再无声息。
林玄策还想再问,左手的黑戒却突然自行震动起来,一股温热感传遍全身。
一道柔和的光芒从戒指上投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位男子的虚影。
他身披古老的战甲,面容坚毅,正是系统空间中那位初代守关人最后的留言。
“后来者,”他的声音跨越时空,带着一丝欣慰与释然,“当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你已战胜了血契之核的侵蚀,真正走上了这条路。信火不灭,非因其力量有多强大,而在于‘愿守’二字。我铸造此戒时,便已知道它终将腐化持者的意志,这是它吞噬本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绝路亦是生路。唯有以守护万界的万般执念为引,方能让它在腐化的尽头破茧重生,真正为你所用。记住,守护的意志越纯粹,你便越强大,也……越危险。”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初代守关人的身影化作光点,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林玄策的系统界面上,一行金色的字体缓缓刷新:
【“命运吞噬”已晋升为完全体形态。】
【新能力解锁:执念化用——可吞噬敌方残留的强烈执念,并将其短暂化为己用。】
归途的光门在前方缓缓开启。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战胜了强敌,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也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
林玄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黑戒中涌动的、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离开时,一个微小的细节,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黑戒,突然发现,在戒指光洁如镜的内壁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裂纹。
那道裂纹极难察觉,但在他神念的探查下却清晰无比。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从那道裂纹的缝隙中,正极其缓慢地渗出一丝……一丝他无比熟悉的灰金光芒。
那是属于灭世者的气息!
“林玄策,”苏青璃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自己某些守护的念头,变得……有些机械?”
她蹙着秀眉,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她能感觉到,林玄策守护万界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但那种坚定之中,似乎少了一点人性的温度,多了一丝如同法则般冰冷、不容置疑的“正确性”。
“机械?”林玄策闻言一怔,随即摇头失笑,“你想多了,只是经历的战斗太多,心志变得更坚定了而已。”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青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一闪而逝的异样,但见他不愿意多谈,也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
林玄策转过身,面向回归的光门,背对着苏青璃。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缕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金色执念,从他的心头悄然飘出。
那是由“必须守护万界”这个念头凝聚而成的执念之丝。
而他左手上的黑戒,在那道细微裂纹处,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那缕金色的执念之丝,便被它无声无息地吞了进去。
整个过程,如同呼吸般自然,没有引起任何灵力波动,甚至连林玄策本人都毫无所觉。
前方的光门流光溢彩,通向安宁的驻地。
那张刚刚得到的、标注着三把“溯光之钥”位置的归墟残图,正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催促着他踏上新的征程。
然而,林玄策却迟迟未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悄然变化的黑戒之上。
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仿佛正对着他的灵魂,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