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南大校园,总浸着一层化不开的温柔。法国梧桐的新叶舒展成浓绿的伞盖,阳光穿过叶隙,在红砖路上筛下斑驳的光影,连空气都带着几分缱绻的暖意。
陈洛河牵着柳伊梦的手,慢悠悠地走在通往食堂的小路上。他的手掌宽大温热,牢牢包裹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那触感熟悉又安心,让柳伊梦忍不住把脸颊往他胳膊上贴了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晚上想吃什么?”陈洛河低头看她,眼底盛着化不开的笑意,“二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特价,去晚了可就没了。”
柳伊梦仰头望他,眼睛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认识三年,相恋三年,每次这样近距离看他,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跳漏拍。“都听你的,”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依赖,“不过要少吃点,最近我都长胖了。”
陈洛河失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好,听我们伊梦的。”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确认关系后,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从清晨图书馆门口的相遇,到深夜宿舍楼下的告别;从一起修改论文,到周末骑着自行车逛遍南京的老巷;从冬天下雪时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到春天樱花飘落时他为她拍下满屏的照片,他们的爱情,就像南大校园里的四季,平和、真挚,又满是藏不住的甜蜜。
柳伊梦心思细腻敏感,爱读诗,总爱在笔记本上摘抄那些温柔的句子。陈洛河性格沉稳,却总能精准捕捉到她情绪里的细微波动。她偶尔多愁善感,感叹毕业即分离,他会抱着她,轻声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们的爱情,没有惊天动地的桥段,却藏在无数个琐碎的日常里。食堂里分着吃一碗面,他把荷包蛋夹给她;图书馆里并肩而坐,偶尔抬头对视一笑;操场跑步时,他放慢脚步陪着她,听她絮絮叨叨讲课堂上的趣事。周围的同学都笑着说,陈洛河和柳伊梦,是南大一景,看他们在一起,就看到爱情该有的样子。
柳伊梦常常会想,自己大概是幸运的。她来自南方一个普通的小镇,父母都是本分人,家境不算太富裕,能考上南大,已经是全家人的骄傲。而陈洛河,虽然从不提家世,却总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穿着简单,待人谦和,成绩优异,是很多女生悄悄关注的对象。柳伊梦一直觉得,他们是平等的,是灵魂契合的伴侣,未来的日子,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能在这座城市扎根,拥有属于他们的幸福。
毕业的脚步越来越近,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也藏着对未来的憧憬。陈洛河看着身边叽叽喳喳讨论着论文和求职的柳伊梦,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想带她回家,见见他的家人。
这个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自从和柳伊梦在一起,他就认定了这个女孩。她温柔、善良、坚韧,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生活。只是,他的家世有些特殊,爷爷是军区首长,父亲陈向东是省里的领导,母亲周敏君也是书香世家。这样的家庭背景,他一直没敢告诉柳伊梦,怕她有压力,怕她觉得他们之间有距离。
他见过太多因为家世差异而产生隔阂的情侣,他不想他们之间也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普通学生”的形象,和柳伊梦过着简单纯粹的校园爱情生活。
但快毕业了,他们即将步入社会,是时候让她融入自己的家庭了。陈洛河想,自己的父母都是开明的人,应该不会在意柳伊梦的家境,只要她是个好女孩,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就足够了。
周末,陈洛河回到家里,母亲周敏君在家,温和的声音传来:“小河,最近怎么样?论文写完了吗?”
“快了,妈,”陈洛河坐下来,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跟你们说个事,我交女朋友了。”
周敏君惊喜的问:“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女孩是哪里人?怎么样的一个姑娘?”
陈洛河笑了笑,耐心地回答:“有一段时间了,叫柳伊梦,人很温柔,也很努力,成绩很好。”他没有多说柳伊梦的家境,只捡着她的优点说,“我想毕业前带她回家,让你们见见。”
周敏君立刻应道:“臭小子,早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了,我们早就想看看你找的姑娘是什么样了。你爸也常说,你也该找个靠谱的姑娘了。”
周敏君兴奋把消息告诉了陈洛河的父亲陈向东,电话那头传来陈向东的声音:“让小河说一下,女孩人品怎么样?”
“爸,”陈洛河喊了一声,“人品绝对没问题,很善良,也很独立,我很喜欢她。”
陈向东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喜欢就好。我们做父母的,不图别的,只要你开心,只要女孩人品端正、你们真心相爱,就够了。家境什么的不重要,我们陈家不看重这些。什么时候带回来,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
听到父母这么说,陈洛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笑着说:“谢谢爸,谢谢妈。我回头跟伊梦说一声,看她什么时候有空。”
挂了父亲的电话,陈洛河的心情格外好。他想象着柳伊梦见到父母时的样子,可能会有些紧张,但一定很乖巧。他甚至开始盘算,带她回家时,要避开那些过于正式的场合,就一家人吃顿饭,聊聊天,让她感受到家里的温暖,而不是压力。
周一早上,陈洛河早早地就去了新传院的教学楼,想找柳伊梦,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但他在她常去的教室和图书馆都没找到人,只好去了女生宿舍楼下。
正好碰到柳伊梦的室友胡嘉佳从宿舍出来。胡嘉佳也是南京本地人,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的,和柳伊梦关系很好。
“陈洛河?你找伊梦啊?”胡嘉佳看到他,笑着打招呼。
“嗯,”陈洛河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她不在宿舍吗?我找了她一早上都没找到。”
胡嘉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说道:“她昨天下午家里来电话了,说有急事,让她赶紧回去。她走得挺急的,来不及跟你说,让我告诉你一声,等她回来了再联系你。”
“急事?”陈洛河心里一紧,连忙问,“知道是什么事吗?严重吗?”
“不清楚,”胡嘉佳摇摇头,“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不太好,问她也没说,请完假收拾了点东西就匆匆忙忙走了。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要紧事吧,不然不会这么急。”
陈洛河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安。柳伊梦很少这样,就算家里有事,也会提前跟他说一声。这次走得这么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说道:“好,谢谢你胡嘉佳。等她回来,你让她第一时间联系我。”
“没问题,”胡嘉佳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陈洛河,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对了,陈洛河,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陈洛河愣了一下:“见过我?在哪?”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底,我爸妈带我去参加一个晚宴,”胡嘉佳回忆着说,“当时我看到你了,我爸还过去跟你爸打招呼,你是陈家的。当时我就觉得你眼熟,后来回来想想,才想起你就是陈洛河!没想到你家里这么厉害,你爷爷是军区首长,你爸是省领导,真是深藏不露啊!”
陈洛河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胡嘉佳居然会在那样的场合见到他,还知道了他的家世。
“胡嘉佳,”陈洛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拉住胡嘉佳的胳膊,“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暂时不要告诉伊梦。”
胡嘉佳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什么啊?伊梦是你女朋友,早晚都会知道的啊。”
“我知道早晚要告诉她,”陈洛河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但我想亲自告诉她,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胡嘉佳,算我拜托你了,这件事暂时不要跟她说,好吗?”
看着陈洛河认真的样子,胡嘉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不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伊梦不是那种看重家世的人,她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陈洛河勉强笑了笑,“所以我才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我们。谢谢你了。”
和胡嘉佳告别后,陈洛河心里越发不安。一方面是担心柳伊梦家里的急事,另一方面,也怕胡嘉佳不小心把他的家世泄露出去。他了解柳伊梦,她虽然温柔,但内心很敏感,自尊心也强,如果知道了他的家世,说不定真的会产生自卑心理。
陈洛河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不得不转身离开。他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柳伊梦家里的事情不要太严重,希望她能平安回来。
而此时的柳伊梦,正坐在从南京开往家乡小镇的火车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就像她此刻混乱的心情。
昨天下午,她正在宿舍修改毕业论文,宿管找到她,是邻居张阿姨打来的,语气急促又慌张:“伊梦,你快回来!你妈出事了,都在医院呢!”
那一刻,柳伊梦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立刻回家。她匆匆收拾了东西,跟胡嘉佳交代了一句,就直奔火车站。一路上,她不停地给家里打电话,但都没人接,这让她的心越来越沉。
她的家乡是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从南京坐火车,再转乘汽车才能到镇上的医院。下车后,柳伊梦几乎是一路跑着冲进医院的。
住院部三楼的病房里,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手上插着输液管,眼睛闭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父亲坐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神情疲惫又焦虑。
“爸!妈!”柳伊梦推开门,声音带着哭腔。
听到女儿的声音,父亲柳相河猛地抬起头,看到柳伊梦,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担忧取代:“伊梦,你回来了。”
柳伊梦冲到病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妈,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张阿姨说你出事了,我吓死了。”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女儿,虚弱地笑了笑,声音细若蚊蚋:“傻孩子,别哭,妈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没事?都住院了还说没事!”柳伊梦哽咽着,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柳父叹了口气,拉着柳伊梦走到病房外,低声说道:“你妈这次是突发性心脏病,还好抢救及时,没什么大碍了,就是需要好好休养。”
“心脏病?”柳伊梦愣住了,“妈以前不是只有胃病和关节炎吗?怎么会得心脏病?”
柳母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伊梦,有些事,本来想等你毕业稳定了再告诉你,但现在看来,不能再瞒了。”
柳伊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母亲疲惫而沉重的眼神,声音有些颤抖:“妈,什么事?”
“咱们家的女人,都有一种遗传病,”柳母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这种病很特殊,没有特效药,只能靠药物维持。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体会一直很差,容易生病,而且……而且寿命都不长,很少有人能活过五十岁。”
“什么?”柳伊梦如遭雷击,浑身都在发抖,“遗传病?活不过五十岁?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外婆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走的时候才四十八岁,”柳父的眼眶红了接过话继续说,“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查出来了,我们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担心,怕影响你学习。这些年,你妈一直靠药物维持,身体时好时坏,我带着她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也没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柳伊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想起了从小到大,家里永远少不了各种药瓶,母亲总是时不时地生病,脸色一直不好,冬天的时候手脚永远是冰凉的。她想起了父亲,本来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有着光明的前途,却因为母亲的病,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回到了小镇,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她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体质不好,却从来没想过,这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可怕的秘密。活不过五十岁,这个数字像一道魔咒,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憧憬。
“那……那我呢?”柳伊梦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会不会也……也遗传了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