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站在乡长办公室的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子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屋里传来马乡长沉稳的声音。
徐慎推开门走进去,马乡长正低着头,在文件上批注,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只是指了指座位:“自己坐。”
“马乡长,打扰您工作了。”徐慎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格外郑重,“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请示一件关于乡里工业发展的事。”
马乡长这才停下笔,抬眼看向徐慎:“哦?小徐。上次那个烘干房搞得就很不错,这次又有什么新想法?”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也藏着一丝期待——白湖乡的工业底子薄,徐慎上次搞的烘干房虽然规模小,却实实在在给乡里带来了不小的收益,让他对徐慎的想法格外的在意。
徐慎一字一句地说:“马乡长,烘干房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想要真正拉动乡里的工业指标,还得有个成规模的厂子。我打算在咱们乡开一家工艺品厂,做竹编、木雕这些手工艺品,一来可以利用乡里现成的林业资源带动乡里的工业发展,二来能拉动那些在外打工的人回乡就业,不用再背井离乡。”
他的话刚说完,马乡长的脸色就淡了下去,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小徐,你的想法是好的,我也知道你有干劲有冲劲,也懂的结合咱们乡的实际,这点我认可。但你知道吗?上一届领导班子也搞过工艺品厂,最后闹得一地鸡毛。”
徐慎心里“咯噔”一下,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忙摇了摇头:“不清楚。”
马德贵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正对着乡里的主干道,远处能看到一片破败的厂房。他指着那个方向,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就是那边,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上一届领导班子为了搞政绩,招商引资请了个南方的外商,说要办‘精品工艺厂’,还说要把产品卖到国外去。”
“那时候全乡都挺兴奋,不少人托关系想进厂里上班。外商一开始也确实像模像样,租了厂房,买了机器,招了一百多个工人,你婶子当时也想去,被我拦下来了。”马乡长苦笑了一下,“结果呢?厂子开了还不到三个月,产品刚做出来一批,那外商连夜卷着贷款和预付款跑了,连机器都没搬走。最后工厂被查封,乡里也元气大伤”
徐慎听得眉头紧锁,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工人几个月没拿到工资,家里都等着钱用,就堵在乡政府门口闹,有的就去工厂外面砸,抢机器。最后乡里只能挪用了一部分办公经费,给大家补了点生活费,但也没补全。上一届的乡长和分管工业的副乡长,都因为这事被降职调走了,咱们乡的工业发展也一下子停滞了好几年。”马乡长转过身,看着徐慎的眼睛,“你现在还要办工艺品厂,就不怕重蹈覆辙?”
徐慎沉默了片刻,心里翻江倒海。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马乡长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很快就抬起头,眼神里的坚定丝毫未减:“马乡长,我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但上一届的问题出在‘外商’身上,他们只想圈钱,根本没打算好好办厂。我们不一样呀,我们的根在这里,不可能跑,也不会跑。”
徐慎眼神语气恳切道:“我计划不搞招商引资,就咱们自己干。我有信心把这个厂办好,不会给乡里添麻烦。”
马乡长盯着徐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年轻人的热血和笃定。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闯事业,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拍了拍徐慎的肩膀:“好小子,有魄力,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敢闯敢干,也敢担责。”
徐慎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就听马乡长话锋一转:“但丑话说在前面,这厂子你要办可以,得由你兼任厂长,自负盈亏。乡里可以给你提供政策支持,帮忙办理手续,但一分钱启动资金都不会给你。要是亏了,你自己担着。你愿意干,现在就叫人去拿废弃厂房的钥匙;不愿意,就当今天这话我没说过。”
这个条件比徐慎预想的还要苛刻,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我愿意!谢谢马乡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行了,去吧。”马乡长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看着徐慎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这小子,胆子够大,心思也细,要是能扛住压力,说不定真能成气候——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他的斤两,要是行,那这个徐慎就是我一直在找的能挑大梁的人。”
徐慎拿着钥匙走出乡政府,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他直接往那个废弃厂房赶去。
厂房位于乡西头,紧挨着一条小河,周围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徐慎穿过草丛,来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拧开——锁芯早就锈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打开。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腐烂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徐慎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等气味散了些才进去。厂房屋顶有几处都已经漏了,阳光从破洞里射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地上散落着不少废弃的东西:没雕完的木头疙瘩、生锈的刨子,木锯。徐慎径直走向旁边机器,他来厂房就是为了确认这些机器还能不能用,只要机器能用就能省下前期一大笔钱。机身表面早就锈迹斑斑了。徐慎伸手握住摇把,用力摇了摇,机器“吱呀”一声动了,虽然有些卡顿,但核心部件似乎还没坏。
“有戏。”徐慎心里暗喜,他沿着厂房走了一圈,大致估算了一下面积,足有三百多平米,分成了三个车间,还带一个小仓库。徐慎在心里默默规划起来。
徐慎越想越觉得可行,掏出兜里的笔记本,蹲在地上画起了简易的布局图。大致规划好了,徐慎觉得有必要和表哥陈洛河说一下这些事情,他还没告诉陈洛河他自作主张兼任厂长的事情。锁好厂房门,徐慎又往乡政府赶回去。
徐慎回来正好是午休时间,徐慎在食堂找了一圈没找到陈洛河,就来到宿舍,陈洛河正在宿舍里面看书,看到徐慎合上书问:“有事?午饭在食堂没看到你,回宿舍也没看到你。”
“刚从马乡长那回来,有点事耽搁了。”徐慎进了陈洛河的宿舍,压低声音说,“洛河哥,我跟你说个事,办工艺品厂的事情,马乡长已经同意了,但是要让我我兼任厂长。”
陈洛河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徐慎的胳膊:“弟弟呀,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废弃厂房的事我知道,上一届领导的烂摊子谁都不敢碰,你还敢接?而且是自负盈亏,万一亏了,你不仅得自己填窟窿,还得担责任,这么烫手的山芋在咱们乡都烂好几年了,你非要接到手上”
“我知道有风险,但这是咱们乡工业的一个机会。”徐慎叹了口气,“错过这个机会我都不知道白湖乡的工业起步的路应该在哪里。
他顿了顿,看着陈洛河的眼睛说:“洛河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已经决定了。要是你觉得风险太大,不用跟着我掺和,我自己能扛。”
陈洛河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只是怕你太冲动,没想过不帮你。”他拍了拍徐慎的肩膀,语气坚定,“需要钱?我这里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用。需要人?我可以帮你联系老工人。别自己一个人扛着,有哥在呢。”
徐慎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洛河哥。”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陈洛河摆了摆手,“晚上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工厂筹备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个月徐慎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工艺品厂的筹备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以前在那家外商工艺厂上班的老工人。他从马乡长那里拿到了一份老工人名单,挨家挨户地走访。大部分工人上次被工厂骗了几个月的工资都不敢再参与了,徐慎无奈去找当时工厂的领班头子老周。
老周,以前是厂里负责机器维修,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了。徐慎过去的时候,老周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徐慎问了句“小同志,你找谁?”。
“我找当年工艺厂的周师傅。”徐慎说明了来意。
老周梗着脖子,语气带着几分抵触:“别再跟我提厂子的事!上回我们被骗得还不够惨吗?我媳妇都差点跑了,我再也不碰那玩意儿了。”
“我知道您受了委屈,但这次不一样。”徐慎耐心地解释,“这次是我们自己办厂,不找外商,也不搞虚的,就是踏实做手艺。您看,这是马乡长给的批文,厂子是咱们乡自己的。”
老周看着批文上鲜红的公章,又看了看徐慎真诚的眼神,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我就再信你一次。要是你敢学那外商,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找你算账!”
“您放心,绝对不会!”徐慎高兴地说。
有了老周的带头和说动,其他老工人也渐渐松了口。徐慎一共联系了十五个老工人,有木工、竹编工,大家都抱着“再试一次”的心态,答应回来上班。
解决了工人的问题,徐慎又开始跑原材料供应商。白湖乡周边有不少竹林和林场,他跑了四五家供应商,一家家比对价格和质量,最终敲定了工艺厂的供应商。
接下来的一个月,徐慎几乎连轴转。白天,他和老周在厂里修机器,指挥工人清理厂房、改造车间——屋顶漏雨的地方找人补了,墙面刷了白灰,还装了新的窗户,让车间里更亮堂;晚上,他和王家兄弟一起设计产品样式,基本做到了事事亲力亲为。
陈洛河也没闲着,他帮徐慎联系了县城的供销社和商场,对方答应先试销他们的产品;春妮也在茶厂帮忙宣传工艺品厂的产品,把王家兄弟做好的样品放在茶厂的展示架上,不少来买茶叶的客户都对这些手工艺品很感兴趣。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工艺厂终于要准备开业了。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压在徐慎的心头,厂里的资金出现了问题,他自己的积蓄已经全部放进前期投入里面去了,目前厂里的资金周转出现了困难。徐慎四处奔波,寻找资金支持,但效果并不理想。正在徐慎焦头烂额的时候。陈洛河到厂里来找他了。
陈洛河盯着徐慎问道:“厂里是不是资金出问题了?
徐慎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上午去茶厂春妮姑娘告诉我的,说你现在资金周转不开?还问她借了几百块钱。”陈洛河看着徐慎,“你小子也是,有事怎么不跟我说,还把不把我这个哥哥当哥哥了?还得我自己找上门来送钱。”
徐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哥你都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陈洛河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包,放在徐慎面前,“这里面是三万块钱,你先拿着用。”
徐慎瞳孔一缩,惊讶地看着布包:“这么多钱?哥,你从哪儿弄来的?”
“基本都是我个人积蓄,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处,就当我投资给你这个工艺厂了。”陈洛河把布包推到徐慎面前:“拿着吧。要是以后厂子赚了钱,再还我;要是亏了,就当我投资失败了,你现在刚起步要资金周转。”
“洛河哥……”徐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煽情了,好好干,我等着看你小子的本事。”陈洛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出厂房,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青山隐隐约约,近处的小河潺潺流淌,白湖乡的夜晚格外安静,却又藏着无限的生机——就像这家刚刚筹备好的工艺品厂,正等待着绽放光芒的那一刻。
(祝愿:今天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愿万里山河永昌,祖国繁荣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