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黑暗裹挟着刺骨阴寒,从洞穴深处弥漫开来。叶残生背靠冰冷岩壁,手中锈剑“斩浪”低垂,剑身暗红纹路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仿佛沉睡凶兽的呼吸。身旁,凌无赦气息微促,海巡令在她掌心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湛蓝光晕,如同暗夜中唯一的灯塔。泊舟客则半蹲于侧,草帽檐下目光如鹰隼,手中鱼叉斜指前方黑暗,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暴起。
洞穴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由远及近,密密麻麻,仿佛有无数枯骨在岩石上拖行。空气中腐烂与腥咸的气味愈发浓烈,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能侵蚀心智的怨毒煞气。无需言语,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来了——那些被“浊气”侵蚀、早已失去生命、仅凭一股凶戾本能驱动的“煞傀”,正如同潮水般涌来。
“来了!”泊舟客低吼一声,声音在狭窄的洞穴中显得异常沉闷。
话音未落,第一波煞傀已冲破黑暗,映入眼帘!它们形态扭曲怪异,有的依稀保留着沉船水手的残破衣着,肢体却以诡异角度翻转,露出森白骨头;有的则完全异化,如同多节肢的深海怪虫,口器开合,滴落粘稠毒液;更有甚者,只是一团蠕动的、由怨念和浊气凝聚的黑影,所过之处,连岩石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它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双(或那些)空洞眼眶中燃烧着的、对生灵血肉充满无尽贪婪的幽绿鬼火!
“守!”凌无赦清叱一声,海巡令光芒骤盛,化作一道淡蓝色光幕,堪堪挡在三人前方。最先冲到的几只煞傀撞在光幕上,发出凄厉尖啸,身体如同被灼烧般冒出黑烟,但后续者毫无惧意,前仆后继地冲击着光幕,令其涟漪阵阵,光芒明灭不定。
叶残生动了。他没有言语,也无需言语。《归藏息》内息在受损经脉中艰难却坚定地运转,强忍着刺痛,身形如离弦之箭,从凌无赦撑起的光幕侧翼悍然杀出!锈剑“斩浪”划出一道暗红色的弧光,毫无花哨地劈向一头试图绕过光幕、形如巨蜥的煞傀!
“锵!”
剑锋与煞傀覆盖着骨甲的背部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煞傀吃痛,猛地扭转布满利齿的头颅,腥臭的涎液甩向叶残生。叶残生侧身闪避,剑势不收,反而借着旋转之力,手腕一抖,剑尖如同毒蛇般刺向煞傀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噗嗤一声,暗红色的锈剑竟异常锋利地刺入,一股浓黑如墨的污血喷溅而出。那煞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剧烈挣扎几下,便化作一滩溃散的黑气,只留下些许残骸。
然而,更多的煞傀涌了上来。它们没有理智,不知疼痛,只有毁灭一切生者的本能。叶残生瞬间陷入重围,锈剑挥舞,或劈或刺,或格或挡,每一剑都倾注全力。剑身那低沉的嗡鸣愈发清晰,仿佛被杀戮与危机唤醒,暗红锈迹在战斗中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他身形在狭小空间内辗转腾挪,避开利爪毒液,抓住瞬息即逝的空隙反击。但煞傀数量太多,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他肩头很快被一只如同枯枝般的利爪划破,鲜血浸湿衣衫,伤口处传来麻痹与阴寒之感,显然带有剧毒或邪气。
“小心毒煞!”凌无赦见状,海巡令光芒分出一缕,如同清泉般拂过叶残生肩头伤口,那股阴寒麻痹感顿时减轻不少。但她维持光幕的压力巨大,脸色已有些发白。
泊舟客怒吼一声,不再固守,鱼叉化作一道乌黑闪电,猛地投掷而出,将一头正欲从顶部岩壁扑向叶残生的蝠形煞傀钉穿!他随即揉身而上,拳脚并用,招式大开大合,充满蛮荒般的力量,每一击都足以震碎寻常煞傀的骨骼。他替叶残生分担了侧翼的压力,两人背靠背,一时竟将涌来的煞傀逼退数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煞傀无穷无尽,咱们耗不起!”泊舟客喘着粗气喊道,他的胳膊上也被划开一道血口。
凌无赦目光扫过洞穴深处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源头,咬牙道:“必须找到煞傀涌出的核心,或者……冲过去!这洞穴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出口!”
叶残生闻言,目光陡然锐利。他想起父亲遗书中某些模糊记载,关于“煞傀”畏光畏纯阳之气,更受某种“核心”驱使。他一边挥剑格挡,一边竭力感知。果然,在无数混乱、暴戾的气息中,他隐约捕捉到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阴冷、如同指挥中枢般的波动,源自洞穴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他无法开口,只能猛地伸手指向那个方向,眼神决绝。
凌无赦瞬间明白:“你想反冲过去?”
叶残生重重点头,锈剑指向煞傀涌来的方向,做了一个穿刺的动作。
泊舟客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啐了一口:“妈的,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哑巴兄弟,前头开路!凌姑娘,断后交给你!老子给你们护住两翼!”
计划既定,三人气势陡然一变,从固守转为决死冲锋!
“冲!”凌无赦娇叱一声,海巡令光华再次暴涨,如同蓝色潮汐般向前猛推,将正前方的煞傀暂时逼退,清出一条狭窄通道!叶残生如同猎豹般率先冲出,《归藏息》催至极限,不顾经脉撕裂般的痛楚,锈剑“斩浪”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昂剑鸣,剑光如虹,所向披靡!他不再纠缠,每一剑都只为破开前路,身形在煞傀缝隙中险象环生地穿梭。
泊舟客紧随其后,鱼叉挥舞得如同风车,将试图从侧面合围的煞傀纷纷扫开或击碎,口中怒吼连连,状若疯虎,为叶残生守住后顾之忧。凌无赦则落在最后,海巡令化作一道流动的蓝色光壁,且战且退,抵挡着身后如潮水般追来的煞傀,光壁不断闪烁,显然已接近她的极限。
洞穴通道曲折向下,地势越发险峻,时而需要攀爬陡坡,时而需越过积水深潭。煞傀的攻势也越发疯狂,它们似乎意识到猎物要逃,各种诡异攻击层出不穷,毒液喷溅、骨刺飞射、甚至还有能扰乱心神的无形哀嚎。叶残生身上添了数道新伤,泊舟客的草帽被撕破,凌无赦嘴角也溢出一缕鲜血,但三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不知冲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隆隆水声,空气中湿度大增,并且隐约有不同于煞傀阴寒的、更加浩瀚澎湃的水汽传来。叶残生精神一振,奋力劈开最后几只挡路的煞傀,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冲到了洞穴的尽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央是一片广阔的地下湖,湖水漆黑,深不见底,水声来自湖心一处不断旋转的漩涡。而空洞的另一侧,则有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向上延伸的甬道,洞口被残破的石门半掩着,似乎通往生路。
然而,希望就在眼前的同时,极度的危机也骤然降临!
就在湖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矗立着一个与众不同的“煞傀”。它身形并非扭曲怪诞,反而隐约保持着人形轮廓,身披着破碎不堪、却依稀能辨出是某种古老制式铠甲的残片,手中握着一柄锈蚀更甚、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煞气的长柄战斧。它的眼眶中,燃烧的不再是幽绿鬼火,而是两团深邃的、如同血海般的暗红光芒!它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后方追来的普通煞傀们匍匐在地,不敢靠近。
这,就是煞傀群的核心!一头至少是“煞将”级别的可怕存在!
它缓缓抬起那柄巨斧,斧刃指向三人,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冲在最前面的叶残生!
前有煞将拦路,后有无数煞傀追兵,三人赫然陷入了真正的死地!
叶残生握紧锈剑,深吸一口气,压下全身伤痛与翻涌气血,眼神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然。凌无赦与泊舟客迅速靠拢,三人再次结成战阵,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强敌。
煞将动了!它一步踏出,礁石为之震动,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乌黑煞气狂澜,朝着叶残生当头劈下!
死地之战,最终回合,开启!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