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垚的命令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一块巨石,在绝望的众人心中激起剧烈的波澜。去祭坛禁地?在如此危急存亡的关头?
几名年长的守礁人脸上露出迟疑与敬畏交织的神色,但看到石垚那不容置疑的、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神,以及叶残生手中那隐隐散发不寻常热量的竹简,他们咽下了质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古老的禁忌。
“快!动作快!”石垚厉声催促,自己率先搀扶起虚弱不堪的叶残生。几名伤势较轻的守礁人立刻行动起来,用简陋的担架抬起重伤的石长老和依旧昏迷的凌无赦,其余人相互搀扶,带上所剩无几的物资,跟着石垚,向着穹洞最深处的黑暗甬道踉跄行去。
甬道向下倾斜,幽深狭窄,岩壁潮湿冰冷,滴落的水珠在死寂中发出单调的回响,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古老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威压。
石垚一手举着微弱的鱼油灯,一手紧握鱼叉,走在最前。她的脚步坚定,但紧绷的侧脸显示出她内心的凝重。擅闯禁地,在守礁人世代相传的规矩中,是极大的罪过。但如今,规矩在存亡面前,已显得苍白无力。
叶残生靠在她身侧,怀中的竹简越来越烫,那股奇异的牵引感也越发清晰明确,直指甬道尽头。他强忍着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周身剧痛,全力运转《归藏息》,试图保持清醒,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待与不安。父亲……到底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甬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黑色玄武岩打磨而成的石门。石门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雕刻,只有一些简单、古拙、充满了蛮荒气息的波浪与星辰纹路,中央是一个凹槽,形状正是一个被波浪环绕的船锚!与叶残生竹简上的印记,以及龙吻礁石台上的凹槽,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先祖祭坛。”石垚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叶残生,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竹简上。
叶残生会意,艰难地取出那卷滚烫的竹简。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他将竹简缓缓按向石门中央的船锚凹槽。
严丝合缝!
就在竹简嵌入凹槽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自石门内部响起,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被唤醒。石门上的波浪星辰纹路次第亮起柔和的白光,那船锚印记更是光芒大盛!紧接着,沉重的石门发出一阵“嘎吱吱”的巨响,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岁月尘埃与奇异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鱼油灯的光芒探入,照亮了内部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远比外面的穹洞更加宏伟。石窟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石台,石台边缘刻满了与石门上类似的古老符文。四周的岩壁上,则是一幅幅色彩斑驳、却依旧能辨认出内容的巨大壁画!
壁画的内容令人震撼:有先民驾着简陋的舟筏与滔天巨浪搏斗;有身着古老甲胄的战士在海岸线上抵御着形态怪异的海洋巨兽;更有一些画面,描绘着巨大的、风格与渊鲸古舰有几分相似的舰队,在星空下航行,拱卫着一座光芒万丈的……海上城市?!
“这……这是……”石垚和几位年长的守礁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些壁画所描绘的,远远超出了他们世代相传的、关于磐石岛先民的历史!那海上城市、那庞大的舰队……难道是传说中……靖海司鼎盛时期的景象?!
叶残生的目光则被石台中央的东西牢牢吸引。那里,并非供奉着神像或牌位,而是……竖立着一根约一人高、通体黝黑、非金非石的短柱!短柱的造型,与他们在迷魂涡深处见到的“镇海桩”极其相似,只是规模小了许多,更像是一个……模型,或者信标?
而短柱的顶端,同样有一个船锚凹槽!
竹简的灼热感与牵引感,正强烈地指向那根短柱!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众人身后,那扇刚刚开启的巨石门,毫无征兆地,猛地开始加速闭合!
“不好!”石垚惊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轰隆!
石门彻底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与此同时,整个祭坛石窟轻微震动起来,岩壁上的某些符文依次亮起,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将石窟笼罩。显然,这里的某种古老防护机制被激活了!
“我们……被困住了?”一名守礁人惊恐道。
石垚迅速冷静下来,仔细感知:“不,这能量很平和,像是在……保护这里。”她看向叶残生和那根短柱,“关键,恐怕还在那里。”
叶残生已经挣扎着走到石台边。他再次将手中的竹简,按向短柱顶端的船锚凹槽。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短柱只是微微一亮,顶端投射出一片朦胧的、由光线构成的……图谱!那图谱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的,清晰地显示出了磐石岛、龙吻礁、迷魂涡等周边海域的详细地形,其中,在磐石岛的下方深处,有一条极其隐蔽的、蜿蜒向东南方向延伸的……水下通道,被特别标记了出来!
“这是……海下密道?!”石垚凑近细看,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先祖……竟然留下了一条通往岛外的密道?!”
图谱旁边,还有几行细小的、用古体字写就的注解:“……绝境之路,通往外海‘星散礁’……慎用……需以‘引路浮’为标,避‘暗流之眼’……”
星散礁!那是远离鬼渊岛和东厂主要巡逻区域的一处偏僻礁群!
绝境中的生路!真正的生路!
希望之火,瞬间在每个人眼中点燃!
然而,还不等他们细看图谱细节,祭坛外,隐约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和隐约的咆哮!是鬼渊岛的人!他们似乎发现了这里的异常,正在攻击石门!
“没时间细看了!”石垚当机立断,“叶兄弟,记住这条路线!我们必须立刻准备从密道撤离!”
叶残生重重点头,将立体图谱的每一个细节死死刻入脑海。他拔出竹简,短柱的光芒熄灭,图谱也随之消失。
石垚立刻指挥众人:“检查伤员,清点所有能带走的物资,特别是淡水和药物!放弃所有不必要的重物!我们能否活命,就在此一举了!”
她看向叶残生,眼神无比凝重:“叶兄弟,密道入口必然隐秘且危险,需要你凭借竹简的感应带路。凌姑娘和长老……我们必须带上他们!”
叶残生握紧竹简,感受着那重新变得清晰的、指向石窟某处侧壁的牵引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纵然千难万险,他也必须找到那条路!
求生之路已现,但通往密道入口的每一步,都必将与时间和死神赛跑。祭坛之外,鬼渊岛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第三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