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把草稿纸放回口袋，公交车正好到站。他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车厢里只有零星几个乘客，空调开得很足。 他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黄嫣的短信界面。最新一条是她刚发来的：“那张纸还在吗？” “在口袋里。”叶哲回复。 “公式下面的小字，我十年前就看见了。”黄嫣又发来一条。 叶哲愣了一下。他重新掏出草稿纸，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看那行字：“其实是想算给你的”。字迹确实是他自己的，但比正面的公式要新一些。 “什么时候写的？”他问。 “复读最后一个月。你在图书馆睡着时，我看见你手指在纸上划。” 叶哲努力回想那个场景。他只记得有天下午特别困，醒来时发现黄嫣已经走了，桌上留了半包纸巾。 “那天你留下的纸巾，有松木香。”他打字。 “是我爸从国外带的。你说过喜欢那个味道。” 公交车晃了一下，叶哲的手机差点脱手。他握紧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光斑在车窗上连成断续的线。 “为什么现在才说？”他问。 “因为你现在才问。” 叶哲把草稿纸翻到背面。右下角“等风也等你”那几个字，在车窗反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起复读那年暴雨夜，黄嫣递来的纸巾上也有同样的气息。那天他因为模拟考失利，一个人在教室待到很晚。 “那天你本来可以直接给我信。”叶哲又发了一条。 “你眼睛是红的。我觉得不是时候。” 公交车报站声突然响起：“中山大学站到了。” 叶哲猛地抬头。窗外熟悉的校门让他呼吸一滞。这是十年前他本该和罗薇一起报到的地方。站牌上清晰显示着“中山大学北门”，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盯着校门看了很久，直到车门即将关闭。在最后一刻，他按下下车铃。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站一般没人下。” “突然想起件事。”叶哲说着，快步走下车门。 脚踏上战台时，他感到一阵眩晕。十年过去了，站台翻新过，长椅换了新的，但梧桐树还是那几棵。 手机震动起来。黄嫣发来一张照片。点开大图，是当年被雨水泡发的草稿纸，但用紫外线灯照着，背面显出了完整的星图。星座连线清晰可见，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愿你的轨迹通向光”。 叶哲站在原地，看着照片出神。他从来不知道草稿纸背面还藏着这个。 “怎么照出来的？”他问。 “实验室的紫外灯。前几天整理旧物时发现的。” 叶哲沿着人行道慢慢走。校门口的保安正在巡逻，手电光扫过栅栏。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学生进出。 他走到校门正对面，找了个长椅坐下。路灯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地上，风一吹就晃动。 “你到哪了？”黄嫣问。 “中山大学站。下车了。” “为什么？” 叶哲看着校门。他想起十年前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曾经在这里站了一下午。最后他选择复读，而罗薇独自走进这个校门。 “看看当年错过的路。”他回复。 黄嫣发来一个定位。叶哲点开，发现她也在附近，距离只有几百米。 “你在学校？” “实验室加班。刚做完实验。” 叶哲站起来，朝校门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住。保安正在看他。 “要进来吗？”黄嫣问。 叶哲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宿舍门禁。 “下次吧。”他回复，“末班车要没了。” 他转身往站台走。夜风吹过，几片梧桐叶落在他脚边。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黄嫣发来的语音。 “其实那天在图书馆，我本来想告诉你星图的事。但你在为罗薇算公式，我觉得不该打扰。” 叶哲停下脚步。他按住语音键，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发了一句：“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黄嫣回复得很快。 叶哲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回站台，在长椅上坐下。末班车还要十分钟才来。 他拿出草稿纸，就着路灯的光仔细看背面的星图。那些星座的连线很精细，不像随手画的。在北斗七星的的位置，有个特别标记的点。 “这个点是什么意思？”他拍照发给黄嫣。 “你生日那天的北极星位置。” 叶哲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黄嫣记得他生日。复读那年他过生日时，正好是模拟考前一周，所有人都埋在题海里。 “你怎么知道具体坐标？” “查了很多书。那段时间经常去天文馆。” 公交车进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叶哲站起来，把草稿纸折好放回口袋。 上车后，他继续发短信：“为什么画星图？” “觉得你会喜欢。”黄嫣回复，“比蒲公英更永恒。” 叶哲看着窗外。公交车正在驶离站台，中山大学的校门渐渐后退。他想起刚才下车时的心情，那种熟悉的失落感又回来了。 “当年如果我来这里上学，会不会不一样？”他问。 “你会遇见不同的人。我可能不会告诉你星图的事。” “为什么？” “距离太远了。有些话只能当面说。” 叶哲靠窗坐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乘客，司机专注地开着车。 他点开黄嫣发来的星图照片，放大仔细看。在星座连线之间，还有些极小的数字，像是坐标值。他认出那是黄嫣的笔迹。 “这些数字是做什么的？” “星等和方位角。方便你找到它们。” 叶哲把照片保存到手机。他想起复读时最后一个晚上，黄嫣塞给他一张纸条，但他当时忙着收拾东西，后来再也找不到了。 “毕业那天你给我的纸条，写的什么？” 这次黄嫣隔了一会儿才回复：“和星图有关。” “具体内容？” “等你找到所有星座再说。” 公交车转过一个弯，进入隧道。信号中断前，叶哲最后发出一条：“我会找到的。” 出隧道后，手机恢复信号。黄嫣发来新消息：“到家了。你还有几站？” 叶哲抬头看线路图。“三站。” “草稿纸收好。别再弄丢了。” “不会。这次放在钱包里。” 叶哲真的拿出钱包，把折好的草稿纸塞进夹层。纸张有点厚，让钱包合不太拢。 他看着鼓起的钱包，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黄嫣递来纸巾时，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当时他以为那是意外。 现在想来，可能不是。 公交车开始减速，下一站就要到了。叶哲拿起背包，走到后门准备下车。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黄嫣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找到北极星的时候，告诉我。” 叶哲下车时回了两个字：“一定。” 他站在站台上，看着公交车驶远。尾灯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他拿出钱包，借着路灯又看了眼草稿纸。星图的线条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回家路上，他抬头找了找北极星的位置。但城市光太强，只能看见最亮的几颗。 打开家门时，手机显示时间刚好零点。他把钱包放在桌上，去厨房倒了杯水。 回来时，他注意到草稿纸从钱包里滑出来一半。他抽出来展平，发现星图右下角还有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 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