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想说话，想斥责他的虚伪，想提醒他彼此的身份，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
他的触碰，他的话语，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苦与爱恋，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缠绕。
“你父皇夺走了我的一切，”他继续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灼人的热度，“可偏偏又把你送到了我身边。这是补偿，还是……更残酷的惩罚？”
宋霁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蒙上了水雾。她想要推开他，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不是补偿……”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也不是惩罚。这是……”
他的动作顿住，在咫尺之距凝视着她，等待着那个答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劫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周珩安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圈禁在自己怀抱的方寸之间。他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呼吸交织，却克制着不再靠近。
“若是劫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那我甘愿永世沉沦。”
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月光从支摘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当他的指尖抚过她肩头时，宋霁轻轻颤了颤，却没有躲闪。
“看着我，阿霁。”周珩安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要你记住这一刻，记住是谁在守护你。”
她抬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那里不再有算计与伪装，只有一片赤诚的痛楚。
“珩安……”她终于唤出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这一声呼唤让他手臂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他俯身，用最虔诚的姿态将她拥入怀中。衣衫依旧完整，但两颗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泪水无声滑落，分不清是因为心中的痛楚，还是因为那道终于决堤的情感。
窗外，运河的水声仿佛也变得温柔，轻轻拍打着船身，像是为这场禁忌的相守奏响夜曲。
宋霁依偎在周珩安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这一刻的安宁如此珍贵，却像指间流沙，抓得越紧，流逝得越快。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番景象——京城巍峨的宫墙，御书房里父皇批阅奏折时微蹙的眉头，还有皇兄们谈笑风生的模样。
他们可知道，这个被他们信任、重用的“周珩安”，实则是前朝遗孤？他们可曾防备，这条蛰伏已久的潜龙，终有一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周珩安的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珍视。可这份温柔，此刻却像一根根细针刺痛着她的心。他坦言要查清铸币司案的真相，可若真相果真如他所想，与父皇有关呢？到那时，他待她的这份情意，还能剩下几分？
她不禁想起离京前，父皇将她唤至跟前，语重心长地叮嘱，叫她万分小心。
父皇的眼神深邃，带着帝王特有的警觉，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如今想来，父皇是否早已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说……父皇对周珩安的身份，根本一无所知，仍将他视为心腹？
还有兄长们，他们二人性子温厚，若知晓真相，该是何等伤心震怒？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想要寻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实则是不敢再沉浸在这份虚幻的温情里。
“”冷了？”周珩安立即察觉，拉过一旁的薄毯仔细为她盖上。
他的体贴让她鼻尖一酸。就是这样的细致入微，让她一次次放下戒备，一步步深陷其中。可如今，每一分温柔都成了枷锁，每一句低语都藏着利刃。
“没有。”她轻声回应，将脸更深地埋入他怀中，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月光静静流淌，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美好得如同画卷。可宋霁心中清楚，这静谧之下暗流汹涌。前路漫漫，待到京城，等待他们的不会是花月春风，只怕是更凶险的惊涛骇浪。
而她，身为当朝公主，父皇的女儿，注定不能只顾着儿女情长。事情发展至此，是她养虎为患在先，有些事，她必须去做；有些人，她必须去护。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尖锐地疼痛起来，却也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们的利益注定是相悖的，但她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