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夜雨如丝，织得满殿清寂。宋靖知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冰裂纹，目光落在案上跳动的烛火里，忽的开口：“皇兄，我估摸着，以阿霁那急性子，怕是早就在扬州城筹算着要回来了。”
宋承佑端坐于主位，玄色常服上绣着暗金线的云纹，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泛着微光。他接过弟弟斟的热茶，氤氲水汽模糊了眉眼，只浅抿一口便放下，指节轻叩桌面，缓缓颔首。
这点头来得清淡，宋靖知倒看不透究竟是认同自己的话，还是单纯觉得茶味尚可。他索性直起身，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晃了晃，“那皇兄的意思是？总不能真让阿霁在扬州耗着？”
“阿霁向来是三分钟热度，可性子最是刚正，绝非贪玩傲慢之辈。”宋承佑的声音平稳，却藏着几分忧虑，“只是扬州那摊子事，如今闹成了那副样子，不是我小瞧她——她手里没那么大的实权，当真解决不了。”他顿了顿，指尖在杯沿划了圈，“便是你我去了，没有父皇的旨意，也未必能理顺。”
烛火噼啪一声，溅起星点火星。
宋靖知撇了撇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梗的涩味在舌尖散开：“那咱们就这么不管？阿霁在外面孤身一人，你能放心？”
“父皇未曾开口，我们做儿子的，岂能僭越？”宋承佑端起茶盏，却没再喝，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院中的雨幕，“不过，我们兄妹三人，自小一同长大，互相帮扶本就是应当的。”
宋靖知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兄长的话外音，却仍追问道：“那皇兄想怎么做？”
宋承佑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指节轻敲桌面：“你与阿霁最是亲近，明日便飞鸽传书给她。不用明说，只侧面提醒她，好好盘查一下身边那个周珩安的势力——那小子的手段，可不是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这话落时，殿内的烛火忽的暗了暗。宋承佑自小便以储君之姿被培养，识人辨势的本事早已刻在骨子里，周珩安那些藏在温和面具下的小动作，他看得分明，只是一来还在暗中调查，二来对方暂未伤及宋霁，才一直按兵不动。
“好，我这就去办。”宋靖知点头应下，刚要起身，又想起一事，复又坐下：“对了皇兄，阿霁身边那个叫云芝的小婢女，前些日子中毒去了。”
“嗯？”宋承佑倒茶的手猛地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他却似未察觉，目光骤然沉了下来，“是那周珩安干的？”
“错不了。”宋靖知语气肯定，又补充道，“不过他手下人好像产生了分裂。要我派人去扬州盯着点吗？”
雨声渐密，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宋承佑沉默片刻，重新执起茶壶，将两人的茶盏都斟满，茶汤在杯中泛起细浪：“不必。你在信里提一句，叫阿霁早些回来吧——待在我们身边，总比在外面担惊受怕强。”他抬眼看向宋靖知，眼底添了几分凝重，“另外，让暗卫备好人手，若是扬州那边真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及时接应。”
“好，我都听大哥的。”宋靖知端起茶盏，与兄长的杯子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雨夜中散开，又很快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两人各异的神色，却都藏着对远方那人的牵挂。
宋靖喝完手里的那杯茶后，起身要去拟信，刚走到殿门口，却被宋承佑叫住。
“等等。”宋承佑指尖仍搭在茶盏边缘，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上，声音沉了几分，“信里别写得太直白，阿霁那性子，若是知道我们查了周珩安，怕是要倔着劲自己查到底。只说‘身边人需多留个心眼，近日扬州不太平，若觉难办，即刻回京城’便好。”
宋靖知愣了愣，随即失笑：“还是皇兄考虑周全，我差点忘了阿霁那股子不服输的脾气。”他回身拱了拱手，“那我这就去拟信，让飞奴明早天不亮就送出去。”
宋承佑点头，待宋靖知走后，殿内只剩他一人。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尽，苦涩漫过舌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底，脑海里却浮现出云芝的模样，他是有些印象的。
那是阿霁入宫时带在身边的小丫头，看得出阿霁很喜欢她，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窗外的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