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林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周珩安，见对方神色未变，才又转向宋霁，脸上竟浮出几分不屑，轻飘飘反问：“所以呢？”
“所以呢？”这三个字像一根刺扎进宋霁心里，她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此人竟连半分掩饰都没有，如此肆无忌惮！
扬州午后的日头斜斜挂在天际，透过破败的窗棂洒进屋内，映得吴林脸上的神情愈发复杂——他堆着谄媚的笑，眼角眉梢却藏着无赖般的狠厉。
吴林开口时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公主殿下，周大人，仅凭地上几个模糊脚印，就凭着推测定我的罪，这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些吧？”
这话像一记警钟，让宋霁瞬间清醒——眼前这壮汉虽衣着粗陋，却绝非易与之辈，更何况此处是他的府邸，真要硬碰硬，自己未必占得便宜。
宋霁她压下心头的怒意，强作镇定道：“好，既然你不认，那便给本公主说清楚，这脚印究竟是怎么来的！”
“噗嗤——”吴林突然笑出声，语气里满是轻蔑，“公主殿下是耳背吗？要我说几遍？”他的目光在宋霁和周珩安身上来回扫过，最终定格在宋霁脸上，一字一句道，“说多少遍都一样，这脚印的事，我不知情。”
宋霁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始终没发作。
吴林见状，笑得愈发肆意，又慢悠悠补充道：“不过，先前答应公主的话，我倒是说话算话。您查到了些消息，我便放几个官兵，这点规矩我还懂。”
吴林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只是公主您查到的东西，未免也太少了点，所以啊，这次就先放两个吧。”
宋霁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吴林嚣张的模样，心中怒火翻腾，却偏偏无可奈何——眼下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她根本无法制约眼前之人。
“两个？”宋霁的声音陡然拔高，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她往前半步逼近吴林，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府中扣押了数十名官兵，如今只肯放两个？”
吴林脸上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眼底却毫无半分怜悯，慢悠悠说道：“公主殿下，凡事都要讲等价交换。您若想多救人，往后有的是机会跟我换。”他话锋一转，语气轻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不过前些日子底下人来报，有两个官兵染了病，没熬住，已经没了……”
吴林他说的这话里的虚假，在场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宋霁死死攥着拳，指节泛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吴林，你最好好好对待剩下的人，若是他们再出半点差池，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便全凭公主的本事了。”吴林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话语里的威胁像针一样扎人，明摆着是在嘲讽她眼下毫无筹码。
眼看气氛愈发紧绷，周珩安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脚印的事暂且不论，既然说到放人，便先领着我们去看看那些官兵的境况。”
吴林立刻收了些锋芒，脸上依旧挂着笑，语气却客气了几分：“周大人开口，自然要满足。您二位随我来便是，至于这次放哪两个走，也全凭二位挑选。”
吴林引着宋霁与周珩安穿过两道月亮门，脚下的路愈发偏僻，空气中渐渐飘来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药气，与前院的杂乱截然不同。
走至一处爬满青苔的角门，守在门边的两个精壮汉子立刻躬身行礼，眼神却像毒蛇般在宋霁二人身上扫过，带着不加掩饰的警惕。
“二位稍等，我去开门。”吴林掏出发乌的铜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锁孔，“咔嗒”一声轻响后，沉重的木门被他推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呻吟。
宋霁下意识蹙紧眉头，举步踏入。院内是片狭小的空地，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几捆发黑的柴禾，而空地尽头，竟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房门窗棂被粗铁条焊死，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昏暗的光景，隐约有几道蜷缩的人影靠在墙角。
“这便是关押官兵的地方。”吴林摊开手，语气带着几分假意的无奈，“条件是差了些，可扬州近来不太平，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们到处乱跑惹麻烦。”
宋霁没理会他的辩解，快步走到房门前，贴在铁条上往里看。昏暗的光线下，她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七八名官兵穿着破烂的号服，有的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脸色蜡黄；有的则捂着肚子低声呻吟，额头上满是冷汗。
听到门外动静，几人缓缓抬头，看到宋霁身上的公主服饰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显然是被关押得没了心气。
“你们……还好吗？”宋霁的声音有些发紧，她看向最靠近门边的一名年轻官兵，那兵卒嘴唇干裂，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周珩安走上前，目光扫过屋内，沉声道：“吴林，你就是这么‘看管’他们的？连口水都不给？”
吴林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讨好似的笑，语气却带着几分轻慢：“周大人莫要动气，您瞧我这府邸本就逼仄，能让他们几十号人有口吃的吊着性命，已是我尽力了。我又不是伺候人的仆人，哪能时时把他们照料得妥帖？”
宋霁没理会他的辩解，目光早已透过铁窗棂落在屋内——几十名官兵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上的号服破得露出了皮肉，裸露在外的胳膊、脚踝上满是旧伤。
更触目惊心的是，好些伤口压根没经过处理，边缘泛着黑红，有的甚至溃烂流脓，在闷热的空气里隐隐透着腐味。她攥紧了袖摆，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心头的火气又往上窜了几分。
“公主殿下，您可得仔细瞧好了。”吴林像是没瞧见她的脸色，依旧笑得自在，抬手朝屋内指了指，“今儿说定了放两个人走，您选好要带哪两个出去？”
这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砸醒了屋内昏昏沉沉的官兵。原本蜷缩在墙角、眼神麻木的众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