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本子里 “铜铃引魂，木牌解怨” 的字迹还凝着潮剧唱腔的余韵，旁边画的戏台虚影被晨雾洇开了淡痕。院子里的凤凰树刚抽出新叶，母亲正用枫香染的蓝布包裹桃木法器，指尖拂过布料上的蛇纹刺绣：“李道长说揭阳庸叟公祠的嵌瓷能聚阳气，可惜近来总有人说祠堂附近不对劲。”
我摩挲着本子里夹着的半张残符 —— 上周在揭阳龙江边捡到的，黄纸边缘焦黑，画着扭曲的蛇形纹路，和父亲曾提及的暗影组织邪符极为相似。“揭阳的龙脉传说最多，说不定他们在打地脉的主意。” 我把残符拍在桌上，余光瞥见太爷爷留下的《符箓精要》，其中 “隐身咒” 一页夹着片干枯的榕树叶。
陈阳抱着罗盘跑进来，指针在瓷盘里疯狂打转：“刚测到揭阳方向有阴邪之气，和上次破坏苗寨地脉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指着罗盘上跳动的红点，“位置就在五经富镇附近，那里全是龙山、龙江，正是龙脉汇集的地方。”
父亲正在擦拭桃木剑，闻言剑穗猛地一颤：“暗影组织的玄尘最擅长破脉之术，早年就想动潮汕地脉。” 他翻出《揭阳风物志》，指着 “百鸟朝凰” 祠堂的插图，“庸叟公祠的格局能镇住地脉，若是被他们盯上就糟了。”
母亲往我包里塞了些揭阳乒乓粿和甘草橄榄：“祠堂附近的捆粿最出名，打探消息时正好垫肚子。” 她又取出张黄符，朱砂画的纹路蜿蜒如龙，“这是隐身咒的辅符，配合你太爷爷的口诀，能藏住生人气味。” 我赶紧把符纸折好塞进牛皮本子，指尖触到里面的榕树叶，突然想起五经富 “舞火龙” 的传说 —— 那里的山水全带着龙的印记。
午后的揭阳老街区飘着酱油腌芒果的咸香，庸叟公祠藏在骑楼深处，朱红大门虚掩着，屋顶的 “百鸟朝凰” 嵌瓷在阳光下闪着釉光，孔雀尾羽用青蓝瓷片拼贴，栩栩如生。我绕到祠堂后侧，墙角的狗洞被杂草半掩，正好能容身钻进去。
祠堂里弥漫着香灰与霉味的混合气息，正厅的神龛空荡无物，供桌积着厚厚一层灰，唯有地面的脚印崭新清晰。我躲在盘龙柱后，摸出母亲给的辅符，按照《符箓精要》的记载掐诀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隐身形，藏吾神，百邪不侵，万法不临 ——”
符纸突然化作金粉，顺着我的指尖蔓延全身，像是裹了层薄纱。我试探着抬手，指尖竟能穿过供桌的影子，心中一阵狂喜 —— 隐身咒成了！穿过侧门时，撞见两个穿黑衣的汉子扛着木箱走过，他们的目光直直扫过我的位置，却毫无反应。
后院的厢房亮着昏黄的油灯，窗纸上映出十几个晃动的人影。我贴着墙根挪到窗下，听见里面传来翻图纸的窸窣声，还有个沙哑的男声在说话，语气阴鸷如寒潭：“上次梅州苗寨的护脉蛊被坏了好事，这次揭阳的木龙节点绝不能失手。”
是玄尘！我屏住呼吸，透过窗缝往里看 —— 厢房中央摆着张巨大的木桌，铺着泛黄的地脉地图，红线从龙山一直牵到龙江，在标注 “庸叟公祠” 的位置画着个黑圈。十几个黑衣人围在桌旁，每人腰间都挂着和我捡到的残符同款的邪符，墨色纹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玄尘背对着窗户站着，黑袍下摆绣着银蛇图腾，手里拿着根骨制法杖，杖头镶嵌的黑玉正对着地图上的黑圈：“下个月初一子时，地脉阴气最盛，我们用破脉符炸开木龙节点。” 他用法杖敲了敲地图，“这里是五经富龙颈水库的延伸处，龙气最弱，一旦炸开，整个揭阳的地脉都会断流。”
黑衣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瘦高个举起张黄符：“坛主，这是新制的破脉符，混了黑狗血和坟土，破脉效果比上次强三倍。” 符纸呈暗黄色，上面画着倒写的 “龙” 字，周围缠绕着荆棘纹路，边缘渗着暗红的血迹 —— 和我捡到的残符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紧，想起父亲说的 “木龙节点是揭阳地脉的脊梁”，若是被破坏，不仅五经富的火龙民俗没了依托，连龙江的水源都可能断绝。趁他们低头研究地图，我悄悄推开门缝溜进去，桌角堆着一叠破脉符，最上面那张正好露着边角。
手指刚碰到符纸，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符纸边缘的血迹像是活了一样，微微发烫。我赶紧把符纸塞进牛皮本子，刚要转身，就听见玄尘猛地大喝：“有生人味！”
我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本能地往桌下钻，却撞翻了脚边的木箱，铜钱串滚落的脆响在寂静的厢房里格外刺耳。“在那边！” 玄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法杖拖地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我瞥见墙角立着个嵌瓷龙纹的木柜，连忙扑过去躲在后面，柜门的缝隙里能看见黑袍下摆扫过地面。
“奇怪，怎么不见了？” 瘦高个的声音就在柜外，“难道是错觉？” 玄尘冷哼一声，法杖在柜门上敲了敲，黑玉发出 “嗡” 的一声轻响：“定是用了隐身术，搜！”
木箱被翻得噼里啪啦响，地图的纸张撕裂声刺得我耳膜发疼。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喘大气，牛皮本子里的破脉符似乎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阴邪之气。突然，玄尘的声音停在柜前：“这柜子的嵌瓷是‘百鸟朝凰’的样式，本是聚阳的，怎么会有阴气？”
我的后背贴在冰凉的柜壁上，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黑衣人跑进来：“坛主，李道长的人在附近巡查，我们被发现了！” 玄尘咒骂一声：“撤！留两个人守着，明天再来处理。”
脚步声渐渐远去，厢房里只剩两个黑衣人踱步的声音。我攥着牛皮本子，指甲掐进掌心 —— 太爷爷的笔记里写过，隐身咒的时效只有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传来暗号般的敲门声，守着的黑衣人应声离开，厢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我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敢起身。柜门的嵌瓷龙纹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龙嘴里的瓷珠不知为何少了一颗，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我摸出罗盘，指针已经稳定下来，只是指着木龙节点的方向微微发颤。
连夜赶回家里，院子里的灯还亮着，李道长正和父亲对着地图说话，桌上摆着好几张地脉图。我闯进去把破脉符拍在桌上，黄符刚接触桌面就 “滋啦” 冒起黑烟。李道长拿起符纸，眉头拧成疙瘩，指尖拂过倒写的 “龙” 字：“这是用活人精血画的邪符，玄尘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他们要炸揭阳的木龙节点，就在庸叟公祠附近。” 我把听到的计划全盘托出，翻开牛皮本子，里面的破脉符已经变得焦黑，“下个月初一子时动手，说那里的龙气最弱。” 陈阳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五经富镇：“这里有龙颈水库，还有龙山，正是木龙节点的关键位置，当年‘舞火龙’的民俗就是为了祭祀龙脉。”
父亲面色凝重地握住桃木剑：“庸叟公祠的‘百鸟朝凰’嵌瓷本是地脉的屏障，怕是被玄尘动了手脚。” 李道长取出张朱砂符，在上面画了道金光：“这是固脉符，要在初一前贴满木龙节点的八个方位。”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赞许，“这次多亏你冒险探查，不然揭阳的地脉就保不住了。”
母亲端来热腾腾的捆粿，里面裹着花生碎和萝卜干，香气扑鼻。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突然想起厢房柜子上的嵌瓷：“那祠堂的龙形嵌瓷少了颗珠子，会不会是玄尘用来泄阳气的？” 李道长点头：“嵌瓷的瓷珠是聚阳的关键，被破坏了难怪龙气会弱。”
夜里，我在牛皮本子上写下：“隐身藏形，符纸泄秘，龙脉危殆，吾辈当护”，旁边画了个嵌瓷龙纹的柜子，柜门上补了颗小小的瓷珠。窗外的凤凰树影摇晃，像是五经富舞火龙的身影在风中摆动。我想起玄尘阴鸷的声音，想起破脉符上诡异的纹路，突然明白，守护不仅是化解遗憾 —— 有时是为蛊虫续命，有时是为戏魂安身，而此刻，是要为这片土地的龙脉撑起屏障。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着固脉符赶往揭阳。庸叟公祠的大门敞开着，屋顶的 “百鸟朝凰” 嵌瓷果然少了好几颗瓷珠，孔雀的尾羽也断了半截。李道长围着祠堂走了一圈，指着墙角的裂缝：“地脉已经开始松动，再晚几天就来不及了。”
陈阳爬上屋顶，把新的瓷珠嵌回龙嘴，每嵌一颗就念一遍固脉咒。我和父亲在祠堂四周贴符，符纸刚贴上墙就发出金光，顺着墙缝渗进地里。路过龙江边时，看见几个后生正在扎火龙的骨架，竹篾编的龙身已经成型，等着糊上彩纸。“下个月初一要舞火龙，听说要请李道长来开光呢。” 一个后生笑着说。
李道长闻言停下脚步，眼神亮了起来：“‘舞火龙’本是祭祀龙脉的仪式，正好能借助火龙的阳气加固节点。” 他转头对我们说，“初一那天，我们一边贴固脉符，一边让后生们舞火龙，双管齐下，定能护住木龙节点。”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打听好消息：“庸叟公祠的嵌瓷传承人黄师傅愿意帮忙修补，说这祠堂是揭阳的根，不能出事。” 陈阳翻着太爷爷的笔记，找出记载 “舞火龙” 与龙脉关系的章节：“你看这里写着，五经富的火龙能引动龙气，当年就是为了镇压地脉阴气才兴起的民俗。”
夜里，我摸着牛皮本子里那张焦黑的破脉符，突然想起厢房里的嵌瓷龙纹。或许玄尘以为破坏了聚阳的嵌瓷就能得手，却忘了揭阳的龙脉不仅藏在祠堂的砖瓦里，更藏在 “舞火龙” 的烟火中，藏在世代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心底。
距离初一还有三天，李道长已经召集了十几个懂法术的同道，陈阳在整理固脉符，父亲在检查桃木法器，母亲则帮着黄师傅准备修补嵌瓷的材料。我把牛皮本子揣在怀里，里面的字迹和图画记录着一次次的守护 —— 从苗寨的蛊坛到潮州的戏台，再到如今揭阳的龙脉，每一次的挺身而出，都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烟火气能一直延续下去。
院子里的凤凰树又抽出了新叶，嫩绿的叶子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我想起五经富后生们扎火龙的身影，想起庸叟公祠屋顶的 “百鸟朝凰”，突然明白，玄尘再厉害的邪符，也敌不过人心凝聚的阳气。就像太爷爷笔记里写的那句话：“地脉的根基，从来不是砖瓦草木，而是守护它的人。”
牛皮本子里的字迹又多了一页，旁边画了条喷火的火龙，正绕着嵌瓷祠堂飞舞。那些关于守护的故事，就像揭阳的龙江水，奔腾不息地流淌在时光里。隐身咒的余韵、破脉符的焦痕、火龙的火光，都被妥帖地藏在里面，成为最坚定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