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宽阔的江面烟波浩渺,细雨如酥,将远山近水都染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随波轻荡,船头坐着两位老者,一着紫袍,一着青袍,皆手持钓竿,看似闲适垂纶,但周身的气度却与这渔家景象格格不入。
紫袍老者面容富态,手指保养得极好,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鱼钩上的饵料,那饵料似乎并非寻常蚯蚓,而是某种特制的肉糜。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圆滑:“贤弟你看,这刚开春的江水尚寒,但水下的鱼儿憋了一冬,正是饥肠辘辘之时。此时若能钓上一尾,熬制成汤,那味道,想必是极鲜的。” 他话中带着某种暗示,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平静的江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破水而出。
青袍老者身形清瘦,面容肃然,他看也未看自己的鱼竿,只是盯着身旁空空如也的鱼篓,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鲜则鲜矣,只怕心思用错了地方。用的这鱼饵……来路不正,是偷来的。”
他微微停顿,让“偷来的”三个字在湿润的空气中停留片刻,才继续淡淡道:“用偷来的饵钓鱼,风险太大。且不说能否引得鱼儿上钩,只怕还没等鱼儿靠近,那失了饵的主人,便会循着痕迹找上门来。到时候,钓鱼人怕是先要成了别人的网中之物。”
紫袍老者捏着鱼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呵呵低笑了两声:“贤弟此言,未免太过谨慎。这江河之大,鱼龙混杂,谁又能说得清,哪块饵料原本属于谁?或许,那主人自己都尚未察觉呢?” 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倒是贤弟你,对此事如此了然,莫非……对那‘失主’格外关注不成?”
青袍老者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紫袍老者一眼,眼神深邃如古井:“非是关注失主,而是觉得这手法,透着几分熟悉的……急躁与狠辣,不留后路,不似寻常人所为。倒让我想起,某些人惯用的手段。”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紫袍老者那看似和煦的表象。
紫袍老者脸上的假笑收敛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贤弟这是在指摘为兄了?为兄行事,向来求稳,岂会行此险招?依我看,这倒更像是某些人,想借着这‘偷饵’之事,行那嫁祸之举,搅浑了这江水,才好摸鱼。” 他反将一军,意思明确——我怀疑是你干的,然后栽赃给我。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雨丝落入江面的沙沙声,和船身轻微的摇晃声。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较量和深深的猜忌。
他们都认为赵四偷取张谏之钱袋并随后被杀一事,是对方布下的局。紫袍老者怀疑青袍老者想借刀杀人,引火烧他身;青袍老者则认定紫袍老者手段酷烈,急于掐断线索,不惜留下破绽。
过了好一会儿,青袍老者才缓缓地提起鱼竿,那原本应该挂满鱼饵的鱼钩此刻却是空空如也,随着鱼竿的提起,几滴冰冷的水珠被带出水面,溅落在江面上,泛起几圈涟漪。
青袍老者凝视着那空钩,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饵已失,鱼未至,反而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这一局,无论出自谁手,都已落了下乘。”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说完,他便不再看那紫袍老者,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迷蒙的江面。江面上雾气弥漫,让人难以看清江水的真实面貌。青袍老者的目光穿过雾气,似乎想要穿透那江水,探寻到隐藏在水下的真相。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最后的论断:“这江南的水,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暗流之下,恐怕……还有别的影子。”他的话语在江面上回荡,久久不散,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感叹这世间的复杂与无常。
紫袍老者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冷哼,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不屑和鄙夷却如同一股寒流,瞬间穿透了周围的空气。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鱼竿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那鱼竿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与紫袍老者相对而坐的人,同样沉默不语,但他的眼神却像两把刀子一样,直直地刺向紫袍老者。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紧张,仿佛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然而,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都只是更大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坚信对方在暗中捣鬼,却全然不知真正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正隐藏在更深的幕后,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相互猜忌和争斗。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湖边,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战正在悄然展开,而那真正执棋落子、“偷饵”之人,却如同幽灵一般,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