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知道了”,像一道无形的闸门,在我们之间落下。
柚溪的“退让”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兑现。
她不再试图用任何形式——无论是糖霜还是玻璃渣——来填补我所谓的“空洞”。她退回到一个“继母”最标准、最安全的距离。
早餐依旧准时出现在桌上,但不再是我随口提过的、她费心复刻的某样小吃,而是最普通的白粥、煮蛋和超市买的速冻包子。我的房间她不再踏入,换洗的衣物会整齐地放在我门口的藤编篮子里。她不再过问我的行踪,即使我彻夜未归,第二天也只会收到一条格式化的信息:“早餐在桌上。”没有表情,没有追问,像一个尽职的酒店管家。
她开始频繁外出。有时是去参加社区组织的插花班,有时是去图书馆一待就是半天,更多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出门时会精心打扮,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或连衣裙,化着淡妆,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她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水味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柔和、更陌生的花香。
她甚至开始结交“朋友”。我曾在楼下撞见过两次,她和几个年龄相仿、打扮得体的女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咖啡馆,或从超市采购回来,手里提着新鲜的食材和鲜花,谈论着某个新开的画廊或烘焙课程。她们叫她“柚溪姐”,语气亲昵。
她变得……正常了。正常得令人不安。
这种正常,像一面擦得锃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之前生活的扭曲。
当那令人窒息的关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并非预想中的自由沙滩,而是一片空旷、冷寂的荒原。家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暖气片单调的流水声和老旧木地板偶尔的咯吱声。
餐桌上永远只有一副碗筷,即使我难得早归。她不再等我,不再留灯。我晚归时,家里一片漆黑,她的房门紧闭,门缝下没有光亮。
我试图享受这种“正常”。和阿杰他们出去鬼混到更晚,把音乐开得震天响,在客厅抽烟也不再去阳台。没有小心翼翼的询问,没有欲言又止的注视,没有那些裹着糖衣的窒息感。我应该感到轻松,甚至庆幸。
但事实是,我感到了更深的烦躁,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
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我开始“监视”她。
不是刻意地,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鬼使神差的关注。
我会在她出门后,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猜测她去了哪里,见了谁。
我会在她回家时,假装在客厅看书,用眼角余光打量她的穿着、神情,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我甚至偷偷翻看过她留在茶几上的插花班宣传单,上面有她的名字和联系电话,字迹娟秀。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这和她之前对我的那种病态关注,又有什么本质区别?我们仿佛调换了角色,她成了那个看似正常、拥有自己生活的独立个体,而我,却成了那个被遗弃在关系边缘、暗自焦灼的窥视者。
这种焦灼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达到了顶点。我难得没有出门,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心不在焉。柚溪打扮停当,准备出门。她穿了一件烟灰色的长款大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颈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丝巾,是以前没见她戴过的。
“我出去了。”她站在玄关,一边穿靴子一边说,语气平淡,没有看我。
“嗯。”我盯着屏幕,应了一声。
她打开门,冷风灌进来。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抬起头,问了一句:“去哪?”
她动作顿住,手扶着门框,微微侧过身。午后的逆光给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和一个朋友去听音乐会。柴可夫斯基,《悲怆》。”
门轻轻关上了。我握着游戏手柄,屏幕上的角色因为我的停滞而被敌人击杀。柴可夫斯基。《悲怆》。她什么时候开始听古典音乐会了?那个朋友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这些问题像一群恼人的蜜蜂,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扔下手柄,走到窗边。看到她正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下来,绕到副驾驶这边,为她拉开了车门。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沉稳,举止得体。柚溪对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很自然,甚至带着点我许久未见的、真实的放松。
男人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车子平稳地驶离。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心里那团烦躁的空虚,瞬间被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情绪取代——是嫉妒吗?还是被背叛的愤怒?抑或是,一种领地被人侵入的强烈不适?
不,不对。我立刻否定了这些情绪。我有什么资格嫉妒?有什么立场愤怒?是我亲口说的“害怕”,是我划清了界限。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回归一个“正常”继母,甚至是一个“正常”单身女性的生活。结交朋友,发展爱好,甚至……开始新的约会。
这难道不是我想要的吗?给她空间,也给我自己空间。
可为什么,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我会感到如此……难以忍受?
那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晚。我故意没睡,在客厅开着电视,音量调得很低。快十一点时,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她常用香水的陌生香气。
她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还没睡?”她问,弯腰换鞋。
“嗯。”我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着无聊的深夜购物广告。
她脱下大衣,挂好,然后径直走向厨房。我听到她倒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水走出来,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离我很远。
我们之间隔着长长的沙发,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电视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虚无的某处,神情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淡淡的倦怠,以及……一丝隐约的、难以捕捉的愉悦?
“音乐会怎么样?”我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转过脸看了我一眼,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疏离。“很好。乐团水准很高,第三乐章尤其震撼。”她顿了顿,补充道,“李指挥对作品的理解很深刻。”
李指挥?是那个开车的男人吗?还是乐团指挥?我忍住追问的冲动,只是“哦”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电视里夸张的推销员声音在回荡。
“那个朋友,”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语气尽量显得随意,“是音乐爱好者?”
她沉默了几秒,才回答:“算是吧。他是大学音乐系的副教授,对古典乐很有研究。”
副教授。听起来体面、正常,和她现在的状态很配。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带着酸涩的灼烧感。
“挺好。”我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但可能失败了,“多交点这样的朋友,挺好。”
她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深,像在审视,又像在衡量。然后,她轻轻放下水杯,陶瓷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是啊,”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这虚假的平静,“是挺好。至少,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聊柴可夫斯基,聊肖邦,聊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聊最近上映的文艺片……不用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对,会让对方感到‘害怕’,也不用时刻琢磨着,该怎么‘填补’一个根本填不满的‘洞’。”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所有心照不宣的伪装。我猛地转头看向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也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了然。她看穿了我。看穿了我这些天来的焦躁,我的窥视,我此刻可笑的嫉妒和愤怒。她一直都知道。
“你……”我喉咙发紧,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怎么了?”她微微歪头,那个动作曾经显得天真甚至诡异,此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我不是按照你希望的那样,变得‘正常’了吗?不再缠着你,不再‘病态’地关注你,开始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交圈。沈安,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电视的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幻。“你现在这副样子,又算什么呢?”她轻声问,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过来,“是后悔了?还是不习惯没有了我那些让你‘害怕’的关心,忽然觉得寂寞了?”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羞耻、愤怒、被看穿的狼狈,还有更深层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她看着我涨红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苍凉。“你看,人就是这么矛盾,这么可笑。拼命想要推开的东西,真的推开了,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她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晚安,沈安。祝你……享受你的自由。”
她的房门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喧闹的推销声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她最后那句话,像一句恶毒的咒语,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享受你的自由。
是的,我自由了。从她病态的、令人窒息的爱里“解脱”出来了。可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明明脱离了令人窒息的水,却在干燥的空气里濒临死亡?
我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无法平息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混乱。我意识到,我和柚溪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正常”关系可以作为退路。从她带着那种混合着探究与偏执的眼神走进这个家开始,从她第一次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气叫我“安安”开始,我们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歧路。要么在扭曲的共生中一起沉沦,要么在撕扯的分离中两败俱伤。
而我现在,正站在歧路的中央,进退维谷。
那晚之后,我们进入了更加冰冷的“冷战”状态。
如果说之前是她单方面的“退让”,那么现在,是我们双方默契地筑起了冰墙。
我们在家里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尽量避免碰面,必要的交流也简短、生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她外出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夜不归宿。我从不问她去了哪里,她也不再报备。只是偶尔,我会在清晨看到她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明亮,甚至有一种……焕发新生的光彩?那光彩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开始更频繁地不回家。和阿杰他们泡在酒吧,喝到烂醉。或者一个人在海河边游荡到深夜,看着结冰的河面上倒映的霓虹,觉得整个世界都虚幻而冰冷。阿杰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拍着我的肩膀说:“安哥,失恋了?不对啊,没见你谈恋爱啊?还是家里那位……又给你气受了?”
我苦笑,无从解释。这比失恋更糟糕。失恋至少有过明确的开始和心碎的过程。而我,像被困在一场没有出口、也没有名分的纠葛里,对方已经看似潇洒地抽身,而我却还在原地,被自己复杂难言的情绪反复凌迟。
压力在积累,冲突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自深化。我知道,那座冰墙看似坚固,实则脆弱。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底下压抑已久的、混乱的一切。
火星在一个雪夜降临。
那天我陪客户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被同事送回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我跌跌撞撞地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积雪反射的微光。柚溪又不在。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吐完之后,冷水泼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头痛欲裂,心里那股憋闷的邪火却越烧越旺。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想找水喝。目光扫过玄关的鞋柜,突然定住。
鞋柜旁,放着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擦得锃亮,款式考究,尺码明显比我大。
不是我的鞋。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醉意被一股冰冷的怒火驱散。我盯着那双鞋,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我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径直走向柚溪紧闭的房门。
我没有敲门,直接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
我推开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柚溪靠在床头,身上穿着丝质睡袍,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准备休息。看到我闯进来,她明显吃了一惊,书从手中滑落。
我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房间。没有别人。只有她。但空气中,除了她惯有的冷香,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男性的古龙水味道。很高级,但很陌生。
我的视线落在她梳妆台上。那里多了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盒子打开着,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在昏黄灯光下折射着冰冷璀璨的光。
“谁的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柚溪最初的惊愕迅速褪去,她看着我,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表情。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轻声问:“你喝酒了?”
“我问你,玄关那双男鞋,是谁的?”我提高声音,逼近一步。酒气和我身上暴戾的气息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微微蹙眉,不是害怕,更像是对我失态的不满。“一个朋友的。他刚才送我回来,外面雪大,我请他上来喝了杯热茶。”她的解释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怎么了?”
“朋友?”我嗤笑一声,酒精让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么朋友会半夜送你回家?还上来‘喝茶’?李教授?还是张总?王老板?”我恶毒地揣测着,每一个称呼都像淬了毒的箭,射向她,也射向我自己,“你最近很忙啊,柚溪。音乐会,画展,晚宴……现在,都发展到带男人回家过夜了?”
最后那句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太刻薄,太恶毒,完全超出了界限。
柚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是那种受惊的苍白,而是一种被彻底羞辱、被踩到底线的苍白。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看着我,眼神里的那点怜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失望,以及……一丝终于被点燃的、幽暗的火苗。
“沈安,”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刃刮过玻璃,“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吗?一个可以随便带男人回家过夜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收回那句话,但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酒精和愤怒让我口不择言,而此刻,面对她冰冷的眼神,我竟感到一阵心虚和恐慌。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丝质睡袍贴着她纤细的身体,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向我走来。她没有发怒,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异常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心悸。
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仰起脸看着我。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让她的五官显得格外深刻,也格外陌生。
“那双鞋,是物业维修工的。”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晚上水管冻裂了,楼道漏水。我打电话报修,他过来检修,鞋湿了,我让他换了鞋再进来工作。他修完就走了,鞋忘了换回去。就这么简单。”
我愣住了。
物业维修工?
这个答案普通得近乎可笑,却瞬间将我所有的恶意揣测击得粉碎。
我像个蹩脚的小丑,上演了一出荒谬的独角戏。
“至于项链,”她继续说着,目光扫过梳妆台,“是我自己买的。用我自己的钱。庆祝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在美术馆做导览员。下周末开始上班。”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现在,你满意了吗?沈大少爷?还需要检查一下我的床底,或者衣柜,看看有没有藏着你想象中的‘奸夫’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羞耻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我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
“我……”我想道歉,想说对不起,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无比。
“你什么?”她逼近一步,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或偏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洞悉和深深的疲惫,“你只是喝醉了?只是太在乎我了?只是害怕失去我?”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不,沈安。你只是习惯了被我当成世界的中心,习惯了那种扭曲的、让你既害怕又依赖的关注。当我真的试图走出去,拥有自己的生活时,你受不了了。你觉得你的领地受到了侵犯,你的所有物脱离了掌控。你现在的愤怒、嫉妒、失态,不是因为爱,甚至不是因为亲情,只是因为——你的控制欲落空了。”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内心。
是的,我害怕她的病态,但我更害怕她的正常。我厌恶她的掌控,但当掌控消失,我感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失控的恐慌。我就像她说的那样,矛盾,可笑,卑劣。
“不是的……”我虚弱地反驳,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她不再看我,转身走回床边,背对着我,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决绝,“出去吧。我累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可能真的失去她了。不是以那种戏剧性的、她拿着刀威胁“永远在一起”的方式,而是以一种更彻底、更冰冷的姿态——她收回了她所有的情感投注,无论是爱,还是恨,还是那令人窒息的占有。她把我,彻底推出了她的世界。
我像个败军之将,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她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冰冷的房间,酒彻底醒了,只剩下头痛和更深的、彻骨的寒意。
我坐在黑暗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我对柚溪,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儿子对继母的责任?是对一个偏执狂的恐惧与怜悯?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纠缠中,早已滋生了某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依恋与占有?
而她对我的“爱”,那曾经让我恐惧又隐约贪恋的、病态浓烈的感情,是否真的如她今晚所表现的那样,可以如此轻易地收回、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