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真人那句“今日,我便代前辈,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之剑’”,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山顶茅屋门口,李玄整个人都看傻了。
他扶着门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冲天而起,主动迎向剑魔独孤的青袍身影。
这……这老道士疯了吗?
对面那个独臂老头,光是站在那里,那股子凶神恶煞的气势就快把天给捅个窟窿了。
刚才那一剑,隔着这么远,李玄都感觉自己的头发丝在疯狂跳舞,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
这道玄真人,不躲也就算了,竟然还主动冲上去了?
他刚才说什么?代我?
代我干什么?代我让他看看什么叫人间之剑?
李玄的大脑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我刚才就骂了一句“吵什么吵”,这跟“人间之剑”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老道士的脑补能力,比我那两个徒弟还离谱啊!
但震惊归震惊,李玄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庆幸,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这老道士……是个好人啊!”
李玄在心里呐喊。
不管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他确确实实是替自己挡枪去了!
可千万别被打死了啊!
他要是死了,那独臂老头的下一剑,可就结结实实地要往我脑袋上劈了!
一时间,李玄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空中的那两道身影上。
他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僵硬的表情,和因为全神贯注而发直的眼神,落在院子里其他人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境。
天空中,独孤看着主动迎上来的道玄,那张枯槁的老脸上,怒火与不屑交织。
“人间之剑?道玄,你修道数千年,修到最后,竟然修回了凡人的尘埃里!简直是修仙界的耻辱!”
道玄真人悬浮于空,面对独孤那如同实质的恐怖剑压,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
他没有理会独孤的嘲讽,脑海中回荡的,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剑诀,也不是什么威力无穷的神通。
而是在山脚下静坐时,那一缕随风而来的,夹杂着柴火与米粥香气的“人间烟火”。
是前辈(李玄)那扇简朴到极致的木门。
是院子里那几件随风飘荡,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晾晒衣物。
更是前辈那一句看似暴躁,实则蕴含着“大道喜静,返璞归真”真意的呵斥。
这一切,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数千年来的心境枷锁。
他一直以为,道在九天之上,在缥缈云端,在无尽的灵气与法则之中。
直到今天,他才被前辈点醒。
真正的道,不在天上,就在人间。
一粥一饭,一呼一吸,皆是修行。
想到这里,道玄真人看向独孤的眼神,再无半点忌惮,反而生出了一丝怜悯。
可怜。
太可怜了。
一个沉溺于杀伐之道,心中只有剑,却没有“人”的剑客,就算剑术再高,也终究是无根的浮萍,是舍本逐末的可怜虫。
“你找死!”
道玄真人的怜悯,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刺进了独孤高傲的剑心!
他勃然大怒!
他,剑魔独孤,纵横天下五百年,何曾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本座便让你看看,你那可笑的‘人间’,在本座的杀伐之剑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独孤单臂猛地一挥,身后那柄因被“抹除”联系而停滞的百丈剑影,竟再次爆发出璀璨的乌光,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狂暴!
撕裂苍穹的魔威轰然降临,整个小竹峰都在这股恐怖的剑意下剧烈颤抖,山石崩裂,无数草木瞬间化为飞灰!
院子里,萧逸才和熊霸脸色煞白,下意识地运起全身灵力,才勉强在这股剑压下站稳脚跟。
唯有张凡和陆雪晴,依旧站得笔直。
不是他们修为更高,而是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地锁定在茅屋门口的李玄身上。
师尊依旧“云淡风轻”地扶着门框。
师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仿佛眼前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剑,在他眼中,不过是拂面的微风,不值一提。
看到师尊如此镇定,他们那颗原本有些动摇的心,瞬间稳如磐石!有师尊在,天塌下来,都只是一场风景!
天空之上,面对那斩碎虚空的一剑,道玄真人不闪不避。
他缓缓伸出右手,并起食指与中指,化作剑指。
然后,对着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剑影,极其随意地……画了一个圆。
是的,画了一个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法则神链的交织。
他的动作,朴实无华,就好像一个凡间的厨娘,在洒满面粉的案板上,轻轻和面,画出一个圆润的圈。
下一刻,一道温暖、柔和,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饭菜香气的白色气浪,从他指尖飞出,
在空中同样化作一个白色的圆环,不急不缓地迎向了那道漆黑的魔剑剑影。
“轰……嗡……”
黑色的魔剑,与白色的圆环,在万众瞩目之下,碰撞在了一起。
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发生。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霸道无匹,蕴含着无尽杀伐、怨毒、冰冷之气的魔剑剑影,在接触到那白色圆环的瞬间,
竟像是滚烫的沸汤浇在了积雪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那足以斩断山脉的锋利,被圆环的“圆润”所包裹。
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被圆环的“温暖”所中和。
一个代表着极致的杀伐与毁灭。
一个代表着人间的团圆与包容。
高下立判!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不可一世的百丈剑影,寸寸崩解,最终在距离道玄真人头顶不足十丈的地方,彻底化为了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噗!”
天空中的独孤如遭雷击,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晃,张口便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狼狈地向后暴退百米,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死死地盯着道玄真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不可能!你用的……是什么道法!”
院子里,萧逸才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一把抓住身旁熊霸那粗壮的肩膀,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看到了吗!熊寨主!你看到了吗!”他压抑着声音,狂热地低吼着。
熊霸脑子一片浆糊,他只看到道玄真人画了个圈,就把那个牛逼哄哄的独臂老头给打吐血了,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道玄掌门牛逼!”
“不!你没看懂!”萧逸才激动地反驳道,“这不是道玄掌门牛逼!是前辈的‘道’牛逼!”
“啊?”熊霸更懵了。
“你还没悟吗?”萧逸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道玄掌门用的,正是前辈点化的‘人间道’,破了独孤的‘杀伐道’!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前辈让道玄掌门画的那个‘圆’,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团圆!代表了圆满!代表了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这才是凌驾于一切杀伐之上的至高大道啊!”
熊霸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用力点头:“对对对!萧真人说得对!前辈牛逼!前辈的道牛逼!”
茅屋门口,李玄看到道玄真人竟然真的如此轻易就化解了危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句发自肺腑的赞叹,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卧槽,牛逼!”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行!反应太大了!这不像高人!
他连忙收敛起脸上那没见过世面的震惊表情,强行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模样,对着天空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对,就是这样,风轻云淡,深不可测。
他这个细微的点头动作,被院中四人看得一清二楚。
张凡见状,立刻转过身,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语气,对萧逸才和熊霸宣布道:
“师尊,认可了道玄真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