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几天。
每天的日常,就是躺在摇椅上装死,然后偷偷摸摸地跑到院门口,看看张凡他们那热火朝天的“开荒种地”进度,再去后山瞄一眼陆雪晴那个深不见底的“地窖挖洞”工程。
看到山门口那片被翻得乱七八糟、却偏偏灵气盎然的土地,和后山那个越来越深、仿佛要通往地心的黑洞,他心中的安全感与日俱增。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等合欢宗的人来了,看到我们这副穷困潦倒、揭不开锅只能靠种地挖洞为生的惨状,肯定扭头就走。”
他美滋滋地想,为自己“示敌以弱”的绝妙计策感到沾沾自喜。
这天下午,他正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阳光,感觉人生即将重回正轨,熊霸却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山,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狂热和极度不解的复杂表情。
“前……前辈!”熊霸喘着粗气,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枚玉简,那玉简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光,
“南……南域那边,又来消息了!”
李玄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最终的审判结果来了!
他整个人从摇椅上绷直了,颤抖着手,示意熊霸赶紧说。
“前辈,那……那合欢宗的‘圣女大比’,已经结束了!”熊霸的声音都在发抖。
“谁赢了?”李玄急切地问,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还用问吗?
肯定是那个叫林仙儿的赢了,碧瑶那丫头一看就是个炮灰。
然而,熊霸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碧瑶姑娘!她赢了!”
“赢了?”李玄愣住了,“怎么赢的?”
在他想来,碧瑶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看就是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温室花朵,怎么可能赢得了那种魔门内部的残酷斗争?
“这个……说来……有点玄乎。”
熊霸挠着头,努力组织着语言,
“小的嘴笨,说不清楚。传信的弟子怕我们不信,特地用‘留影玉简’拓印了当时比武台上的景象,请、请前辈亲自过目!”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将玉简递了过来。
旁边的张凡和陆雪晴闻声也凑了过来,神情无比凝重。
他们知道,这不仅是碧瑶一个人的战斗,更是师尊的“人间大道”与旧道统的第一次正面碰撞!
李玄接过玉简,内心忐忑不安。他倒想看看,那丫头是怎么被人打哭的。
他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玉简,一道光幕瞬间在院子中央展开。
光幕中,是一座巨大的浮空比武台,周围魔气缭绕,气氛肃杀。
一个妖娆抚媚、眼神狠厉的女子,正是林仙儿,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七情六欲,心魔化界,起!”
刹那间,整个比武台风云变色,无数扭曲的魔影凭空出现,夹杂着令人心神欲裂的靡靡之音和凄厉哭嚎,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朝中心的碧瑶席卷而去。
光是透过光幕,李玄都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师尊快看!”张凡突然低喝一声,眼神无比炽热,
“这林仙儿的幻术,看似包罗万象,实则根基虚浮,全是外道!碧瑶姑娘有您指点,此战必胜!”
李玄嘴角一抽,心想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必胜的?
那丫头都快被黑雾吞了!
画面中,碧瑶果然被困在了幻境中央,脸色苍白,眼神迷茫,仿佛随时都会被心魔吞噬。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定了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碧瑶深吸一口气,竟在万千魔影的包围中,不慌不忙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套精致的茶具,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然后……开始生火、烧水。
李玄:“???”
整个小院,连同光幕中合欢宗的观战席,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悟了!”张凡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师尊!您快看!这叫‘以不变应万变’!心魔万千,皆由心生!碧瑶姑娘此举,是在效仿师尊您平日里躺在摇椅上那种‘万事不萦于心’的至高境界!于万象纷乱中,守一点真我灵台!高!实在是高啊!”
李玄内心狂吼:效仿个屁!我那是真的懒得动!她这分明是破罐子破摔,准备投降前喝口水润润喉咙啊!
“不。”
一旁沉默许久的陆雪晴,清冷的声音响起,她盯着画面中那升腾的水汽,眸光闪烁,
“师兄,你只说对了一半。”
“你看那沸水,水汽蒸腾,是为‘阳’;幻境阴冷,是为‘阴’。她是在以至阳破至阴,以最纯粹的人间烟火气,涤荡虚妄心魔!这与师尊让我用剑意冰镇西瓜,于‘死寂’中求‘生机’,是同一种‘阴阳逆转’的无上妙法!”
李玄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两个徒弟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阴阳逆转?人间烟火?那不就是口渴了烧点水喝吗?你们俩的阅读理解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就在李玄疯狂吐槽之际,画面中的水,开了。
碧瑶提起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倒入杯中,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她说出了一句让李玄差点当场去世的话。
“前辈教我,心火过旺,就多喝热水。”
说完,她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优雅地喝了一口。
“噗——”
李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他妈……我什么时候教过她这个?!
那不是我当初看她吐血,随口胡扯的医嘱吗?!
下一秒,光幕中的景象,让李玄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一口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下肚,碧瑶周身仿佛亮起了一圈温暖的微光。
那环绕在她身边的万千心魔幻象,就像遇到了克星的冰雪,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啸,然后“哗啦”一下,全碎了!
漫天魔影,烟消云散!
比武台上,林仙儿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一翻,当场就道心崩溃,昏死过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我彻底悟了!”张凡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李玄,眼神狂热得像是在看创世神,
“师尊!‘多喝热水’!这四个字,根本不是简单的嘱咐,而是破除一切虚妄的无上真言啊!”
“水,利万物而不争,至柔至善;热水,蕴含生发之阳气!一口入腹,内外通透,百邪不侵!这才是您‘人间大道’的最终奥义!大道至简,竟简至于斯!”
李玄呆呆地坐在摇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喝热水……破了幻术?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是不是脑子都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他们的功法难道都是纸糊的吗?
还是说……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我随口说的每一句废话,真的自带什么法则层面的攻击力?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他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烈的荒谬感所取代。
然而,熊霸接下来的话,又把他从荒谬的云端,一脚踹回了恐惧的深渊。
“前……前辈,那信上还说……”熊霸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碧瑶姑娘虽然赢了,但合欢宗的内乱却更严重了。大长老那一派,说碧瑶姑娘用的是‘妖法’,不是合欢宗正统。现在两边彻底撕破脸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个最终决定。”
熊霸咽了口唾沫,用一种敬畏到极致的眼神看着李玄。
“他们决定,由宗主花月容和大长老花弄影,共同带领一支宗门最高级别的代表团,前来我们青云宗……说……说是要当面拜见您这位‘前辈高人’,请您为他们宗门的道途,指明方向!”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轰!
李玄的脑子彻底炸了。
指明方向?
这他妈是说的好听!这分明是两派大佬一起来找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算总账了!
一个赢了的要来感谢(炫耀),一个输了的要来报仇(清算)!
这下好了,不是一波敌人,是两波!而且还要在我的地盘上开片!
“啊——!”
李玄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他感觉自己眼前的阳光都变成了黑色。
他猛地看向山门的方向,又看了看后山的方向。
“种地……挖洞……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