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委大院的日子,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祁同伟那份关于互联网金融犯罪的调研报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超出了他自身的预料。不仅部内领导给予了肯定,就连国务院相关金融监管部门也注意到了这份材料,通过渠道索要了副本,认为其对理清监管边界、预警金融风险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这无形中给祁同伟镀上了一层“专家型干部”的金身。郑局长再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甚至在一次局务会上提出,要将新型经济犯罪研究作为局里下一阶段的重点方向,由祁同伟牵头负责。
权力的橄榄枝悄然递了过来。祁同伟稳稳接住,表现得更加勤勉。他借着这股东风,在政策研究室下面正式成立了一个“新型经济犯罪研究课题组”,由林浩具体负责,吸纳了几名有想法、肯钻研的年轻人,名正言顺地开展起更深入的研究,并开始尝试与部内其他实战局、甚至与最高检、央行等相关部委建立业务联系。
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北京这张更大的权力网络上,开始编织属于自己的节点。
然而,就在他看似顺利地在部里打开局面时,那股来自汉东的暗流,终于穿透了地域的阻隔,悄无声息地漫延到了他的脚下。
一个周五的傍晚,祁同伟正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是部纪检监察局的一位副处长,姓王,面容严肃,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祁同伟同志,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有个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王处长的语气公事公办。
祁同伟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王处长请坐,有什么问题请讲。”
王处长没有坐,直接将档案袋放在桌上:“我们收到一些反映,主要涉及你在汉东工作期间,与一些社会人员的交往,以及你个人资产方面的一些情况。组织上本着对干部负责的态度,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来了!祁同伟眼神一凝。果然还是冲着王大路和那些隐秘的资产来的!对方选择在部里直接发难,是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是认为在更高层面更容易将他摁死?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去看那个档案袋,目光平静地迎向王处长:“王处长,我在汉东工作期间,所有行为都严格遵守党纪国法和公安纪律。与社会人员的接触,均属正常工作范畴,有据可查。关于个人资产,我历次申报均真实准确,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核查。”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态度不卑不亢。
王处长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破绽,但最终失败了。他点了点头:“好的,你的态度我们知道了。这些反映材料,我们会按程序进行核实。在这期间,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也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请组织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调查。”祁同伟站起身,语气坚定。
王处长离开后,祁同伟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审查真的降临,那种无形的压力依旧足以让人窒息。部里的纪检监察,可比汉东的手段要高明和规范得多,也更难应对。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对方既然能把材料递到部纪检,必然做了相当的准备。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坐回电脑前,调出了所有与王大路相关的、留存在官方记录中的“线人”档案和“线索提供记录”,反复核对,确保没有任何逻辑漏洞和时间上的矛盾。这些是他应对调查的第一道防线。
接着,他通过那个唯一安全的加密手机,联系了王大路,只有简短的指令:“风紧,全面静默,切断一切单向联系,等待唤醒。”
然后,他动用了那条京城的线,给“陈处”发去了一条隐晦的信息:“老家旧事被人翻起,部里已有察觉,恐有人借题发挥。”
他需要让京城那边知道他的处境,这既是一种求助,也是一种试探——看看那位“陈处”及其背后的力量,是否愿意在他面临危机时,伸出援手。
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祁同伟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初冬的北京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部委大院路灯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回想起在汉东的峥嵘岁月,那些刀光剑影,那些你死我活。本以为到了部里能暂时避开这些明枪暗箭,没想到斗争的形态虽然变了,但其残酷本质,却丝毫未减。
高育良知道他面临审查吗?他是会袖手旁观,还是会落井下石?祁同伟不敢确定。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谓的“赏识”和“栽培”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几天,祁同伟照常上班,处理公务,参加课题组讨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人同情,有人疏远,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等待着看这位“新星”陨落。
郑局长找他谈了一次话,语气委婉,大意是让他正确对待组织调查,相信组织会给出公正结论,同时也要抓好手头的工作,不要受影响。
祁同伟一一应下,态度诚恳。
他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矿石,承受着内外交困的高温和压力。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不认命的狠劲,却被这困境彻底激发了出来。
想凭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就扳倒我?你们未免太天真了!
他不仅没有放缓工作节奏,反而更加投入。他带领课题组,接连拿出了几份关于虚拟货币监管、跨境数据取证等前沿领域的高质量研究报告,甚至主动请缨,协调处理了两起跨省的、涉及新型经济犯罪的疑难案件,其专业能力和工作效率,让一些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也不得不暗自佩服。
他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是在向所有观望者宣告:我祁同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这天,他正在审阅一份课题组提交的报告初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来的还是那位王处长,但这次,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祁同伟同志,关于前次向你了解的情况,经过我们初步核查,目前尚未发现确凿证据支持反映的问题。”王处长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初步核查情况说明,你看一下。组织上认为,你近期的工作表现是突出的,是经得起考验的。”
祁同伟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果然如王处长所说,结论对他有利。他心中那块巨石,终于稍稍落下。
“谢谢组织的信任和澄清。”祁同伟平静地说道。
王处长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不过,同伟同志啊,作为年轻干部,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注意影响,净化自己的社交圈。有些地方上的关系,该断的要断干净,免得授人以柄。”
“是,谢谢王处长提醒,我记住了。”祁同伟恭敬地回答。
他知道,这次危机算是暂时度过了。部里的调查相对客观公正,没有被人为操纵。这背后,或许有他自身过硬的原因,或许也有京城那边“吹风”起到的作用,甚至可能高育良也在暗中使了力。
但他也清楚,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这次没能扳倒他,下次一定会用更隐蔽、更狠毒的方式。
送走王处长,祁同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场小雪悄然而至,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素装。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心中的警报却从未解除。
他知道,自己就像这掌中的雪花,看似晶莹,实则脆弱,随时可能被更大的力量碾碎、蒸发。
要想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他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必须爬得更高!
他攥紧了拳头,融化的雪水从指缝间滴落。
汉东的旧账,京城的暗箭,部里的倾轧……这一切,都只会成为他攀登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他的目光,穿过漫天飞雪,再次投向了那座象征着终极权力的方向。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曙光。
这盘棋,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彻底!赢得让所有对手,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转身,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力量:“林处吗?通知课题组,下午开会,讨论下一阶段的研究重点。”
战斗,从未停止。而他,已准备好迎接下一轮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