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口村的晨雾刚散,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陈默一行人踩着湿滑的石板往村里走,远远就听见河边传来“咿呀”的摇橹声,混着妇人的歌声,调子婉转,像溪水绕着石头打转。
“是摆渡的船娘。”苏晓指着河边那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梳着双丫髻,手里握着橹,歌声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溪水长,绕山梁,载着客,去远方……’”
小石头跑在最前面,趴在河埠头的石阶上看鱼,突然指着船底喊:“船底下有光!”
众人凑近了看,果然见乌篷船的船底透着淡淡的绿光,像铺了层发光的水草。船娘听见动静,停下橹笑着望过来:“是从雾林出来的客人吧?快上船,我送你们到对岸歇脚。”
乌篷船不大,舱里铺着干净的竹席,角落里堆着些晒干的莲蓬。船娘给他们倒上莲蓬茶,碧绿的茶汤里浮着几粒莲子,喝下去带着清苦的回甘。“这茶能解雾毒,”她擦着橹柄上的水,“雾林出来的人,喝两碗舒坦。”
陈默捧着茶碗,注意到船娘的袖口绣着片小小的船帆,针脚和青溪镇老妇人的星纹布有些像。“姑娘也是靠手艺营生?”
“算不上手艺,”船娘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是从小跟着娘学绣些船纹,说是能保行船安稳。”她指着船底的绿光,“你们看这船板,都是用脉木做的,泡在水里会发光,能引着鱼群避开暗礁。”
说话间,船已经到了对岸。岸上有间小小的茶寮,老板娘正支着锅灶煎鱼,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引得小石头直咽口水。“张婶的酱烧鱼最地道,”船娘帮他们系好船绳,“你们去尝尝,我得赶在涨潮前再送趟货。”
茶寮里人不多,几张木桌都挨着窗,能看见溪水悠悠流过。张婶是个微胖的妇人,系着油渍的围裙,见他们进来就笑着招呼:“刚从雾林出来?快坐,鱼马上就好。”
江宇刚坐下,就看见墙上挂着幅旧渔网,网眼里缠着片脉纹布,上面绣着个“溪”字。“张婶,这布是哪来的?”
“哦,那是前几年从下游捞上来的,”张婶端着鱼锅过来,热气腾腾的,“看着好看就留下了,说是守脉人丢的,能护着渔网多捞些鱼。”
陈默夹了块鱼肉,鲜嫩入味,带着股淡淡的脉草香。“张婶也懂脉气?”
“懂啥呀,”张婶摆摆手,“都是听老辈人说的。咱这溪口村,世世代代靠这条溪水过活,都说水里有脉神,得敬着。每月初一十五,船家都会往水里放些绣着船纹的布,说是给脉神当衣裳。”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汉子抬着艘破损的小船往岸边走,船底撞了个大洞,木缝里还嵌着些尖利的石片。“张婶,借你家工具用用!”为首的汉子喊着,“刚才在下游撞着暗礁了,这船怕是得大修。”
船娘正好送完货回来,看见破船就皱起眉:“怎么又撞上了?前阵子不是刚清过暗礁吗?”
“谁说不是呢,”汉子挠着头,“那暗礁像是长了腿,昨天还在东边,今天就移到西边了,脉木船的光都没引开它。”
陈默心里一动,想起船娘说脉木能引鱼群避开暗礁,难道是脉气出了问题?他借故走到岸边,蹲下身摸了摸溪水,指尖传来的脉气果然有些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扰着。
“不对劲。”他回到茶寮,把发现告诉众人,“水里的脉气在乱流,暗礁移位怕是和这有关。”
苏晓翻着《脉经》,指着其中一页:“书上说溪脉最忌堵塞,若是有东西沉在水底,堵住了脉气流通,就会引发暗礁异动。”
小石头突然指着下游:“你们看,那里的水色不对劲!”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游不远处的水面泛着层淡淡的黑,像有墨汁在水里化开。张婶也凑过来看,脸色微变:“前几天就看着不对劲,还以为是上游冲下来的淤泥……”
“我去看看。”江宇站起身,抓起脉铁匕首就往下游走。陈默和苏晓赶紧跟上,小石头也颠颠地跟在后面,嘴里念叨着“我能帮着看有没有鱼”。
下游的水确实有些浑浊,靠近了能闻到股淡淡的腥气,不像淤泥,倒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江宇用匕首在水里搅动了几下,刀尖挑起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块浸透了污水的破布,上面还缠着些铁丝。
“是这个!”苏晓认出布上的纹路,“是船纹布!有人把废布和铁丝捆在一起丢进水里了,堵住了脉木的光!”
陈默捡起破布,果然见里面缠着几圈生锈的铁丝,布上的船纹已经被污水泡得发黑。“难怪暗礁会移位,脉木船的光被铁丝挡住了,引不开暗礁。”
他们顺着河岸往下找,又在水里捞出好几捆这样的破布铁丝,堆在一起像座小小的黑坟。“这是谁干的?”小石头气得直跺脚,“不知道会害死人吗?”
“怕是那些图省事的船家,”江宇把铁丝解下来,“觉得旧布没用了,又懒得运到岸上埋,就直接捆着石头沉进水里了。”
清理完所有的破布铁丝,溪水渐渐恢复了清澈,水底的脉木光重新亮起来,像撒了把绿珠子。陈默蹲在岸边,看着水里游弋的小鱼,突然想起青溪镇的老井,雪脉的冰眼,原来不管是井、是冰、还是溪,脉气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得顺着它,护着它,不能图省事就瞎折腾。
回到茶寮时,张婶正给船娘打包酱烧鱼。“听说你们帮着清了水里的脏东西?”她往陈默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带在路上吃,热乎的。”
船娘也过来了,手里拿着块新绣的船纹布:“这个送给你们,要是以后坐船,带着它,保准顺顺当当。”
夕阳西下时,他们准备离开溪口村。船娘摇着乌篷船送他们到对岸,橹声“咿呀”,又唱起了那首船歌:“溪水长,绕山梁,载着客,去远方……”
陈默站在岸边挥手,看着乌篷船的绿光渐渐融进暮色里,突然觉得这溪口村的故事,像极了这溪水——看着平淡,却藏着无数人用心护着的安稳。
“下一站是哪?”小石头啃着酱烧鱼,油汁蹭了满脸。
苏晓展开地图,指尖划过片标注着“沙脉”的区域:“往南走,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流沙渡,那里的脉气藏在沙子里,据说会跟着风跑。”
江宇摸了摸腰间的脉铁匕首,刃上还沾着溪水里的湿气:“沙子总比雾林好对付吧?”
陈默望着南边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有些发黄,想来是被流沙渡的风沙染的。他握紧手里的船纹布,上面的船帆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不管是船纹、星纹,还是脉木的光,说到底都是人心——把日子过踏实了,把手艺做精细了,把身边的脉气护好了,路自然就顺了。
远处的溪水还在流,载着船歌,载着星光,也载着他们的脚印,往更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