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阳光透过老旧的出租屋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林可可跪在地上,用一块半旧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板。
这是她和母亲在校外租的房子,三十平米的一居室,被她收拾得干净整洁,但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无法驱散的药味。
她的心,像被这块湿毛巾拧过一样,又潮又重。
今天,沈叶辰要来。
他要进行他的“实地考察”。
这个词,像一把手术刀,冷静地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不怕在全校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贫穷,却害怕在他一个人面前,展示这份贫穷所带来的,真实的、琐碎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她怕他看见母亲因长期卧床而苍白的脸。
怕他闻到这间屋子里,贫穷与疾病混合的气味。
更怕他那双永远清明的、分析一切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她最恐惧的东西——怜悯。
“叮咚。”
门铃响了。
林可可的心脏猛地一跳,像受惊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深呼吸,跑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他。
沈叶辰站在门口,今天没有穿他常穿的衬衫,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整个人干净得像清晨的薄荷。
他手里没有提任何夸张的果篮或补品。
只拎着一个银灰色的、看起来很有科技感的工具箱。
林可可打开门。
“早。”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尖和额角的细汗上。
“你……”林可可看着那个箱子,有些不解。
“项目支持设备。”沈叶辰言简意赅地解释,然后侧身进屋。
他没有对这个狭小的空间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靠窗的那张单人床上。
林母就躺在那里。
“伯母,您好。”沈叶辰走过去,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下,微微欠身,“我叫沈叶辰,是林可可的……搭档。”
他没有用“男朋友”,而是选择了一个更严谨、更不会让长辈产生压力的词。
林母有些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出众的年轻人。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病态的审视和身为母亲的警惕。
“你……你好……”
“妈,他是我同学。”林可可赶紧走过去,扶住母亲,“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一起做项目的那个。”
“哦……”林母点点头,笑容有些虚弱,“真是个好孩子,长得真俊。”
林可可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沈叶辰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周围的环境上。
“室内湿度35%,过于干燥,不利于呼吸道黏膜健康。”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报出一串数据。
然后,他打开那个银色的工具箱。
里面不是什么奇怪的仪器,而是一个小巧的、设计极简的加湿器,还有一个可以自由调节角度的床上阅读支架,以及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空气质量检测仪。
“这是项目第一阶段的‘环境优化’设备。”他一边说,一边将加湿器插上电源,调整到最适宜的档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甚至没有去问林母的病情,只是专注地,解决着他观察到的、一个个具体的问题。
“我看过伯母的病历复印件,”他把那个阅读支架安装在床头,调整好角度,“长期维持一个姿势,容易导致肌肉劳损和压疮。这个支架可以帮助您在床上阅读或者看平板时,维持颈椎和腰椎的正常生理曲度。”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探病,更像是在做一次产品说明。
冷静,专业,却又体贴到了骨子里。
林可可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一切,忽然就明白了。
他带来的,不是礼物。
是解决方案。
他不是来表达同情。
他是来解决问题。
林母靠在支架上,试着动了动,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轻松的表情。
“哎,这个好,这个好……脖子舒服多了。”她看着沈叶辰,眼神里的警惕,已经变成了全然的温和与信赖,“孩子,让你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叶辰平静地回答,“保证‘核心研究伙伴’的后方稳定,是项目负责人的首要职责。”
林可可听着他这套永远不变的说辞,眼眶发热,却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连说情话,都带着一股项目报告的味道。
中午,林可可去做饭。
小小的厨房里,她刚把米淘好,沈叶辰就走了进来。
“我来。”他说。
“啊?你会吗?”林可可一脸怀疑。
沈叶辰没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拿过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那件一尘不染的白t恤,配上她那条粉色小猫图案的围裙,产生了一种奇异又和谐的反差。
然后,林可可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理工科式做饭”。
洗菜,精确计算水量。
切菜,土豆丝的粗细均匀得像机器切割。
下锅,油温用红外测温枪测量。
放盐,用一个精确到0.1克的小电子秤。
每一步,都像在进行一场严谨的化学实验。
林可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最后,端上桌的,是标准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林母的胃口都好了很多。
她看着女儿,又看看身边这个沉默却可靠的年轻人,眼神里全是满足。
吃完饭,沈叶辰主动收拾了碗筷。
等他从厨房出来,林母已经睡着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沈叶辰,”林可可轻声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麻烦。”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沈叶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林可可,你看过黑洞吗?”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她愣愣地抬头。
“它的引力巨大,能吞噬一切,包括光。”他看着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深邃。
“贫穷和疾病,就像一个家庭的黑洞。它会不断吞噬你们的精力、时间、金钱,和希望。”
“我一个人,无法对抗引力。”
“但是,”他朝她走近一步,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沁出的一点湿意。
“两个质量足够大的天体,可以形成稳定的双星系统,彼此环绕,共同对抗塌陷。”
林可可的心,被这宇宙级的浪漫,撞得七零八落。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整个宇宙来向她表白的男人。
“我的世界……很小,很破。”她的声音在颤抖,“你真的,要进来吗?”
沈叶辰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我不是要进来。”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告事实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来,重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