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便再无回头路。
赌徒般的疯狂压过了对未知诅咒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对目标的渴望驱使着三人,向着鬼市中更为偏僻、阴森的区域深入。
张九斤在前引路,脚步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显得有些凌乱。
他带着陈渡和柳七拐进一条又一条狭窄、昏暗的岔路,远离了主干道的喧嚣与繁华。
越往里走,光线越发黯淡,两侧的摊位也变得稀疏破败,售卖的东西大多阴邪诡异。
甚至有些摊主本身就是形态可怖,散发着浓郁死气或怨念的存在,冰冷的目光如同打量猎物般扫过他们。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令人作呕,腐臭、药水、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陈旧尸体”的特殊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凝成实质。
这里便是张九斤口中的“阴尸巷”,鬼市中专门交易与尸骸、阴魂、诅咒相关物件的区域,寻常“客人”根本不敢踏足。
“就……就在前面……”张九斤的声音有些发颤,指了指巷子最深处一个几乎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的摊位。
那摊位极其简陋,就是用几块破木板搭在两根歪斜的木桩上,后面坐着一个蜷缩在厚重、肮脏棉袍里的干瘦身影。
仿佛一具风干的尸骸,一动不动,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摊位上零零散地放着一些东西:
几块看不出原貌的腐烂骨头、几个贴着符纸的陶罐,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轻轻撞击、一些沾着暗红色污渍的布料、以及几件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金属器物。
整个摊位都散发着一股衰败、死寂、和不祥的气息,能量波动微弱而混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散架。
与其他摊位相比,这里冷清得可怕,根本无人问津。
而张九斤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摊位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混杂在一堆破烂之中,有一尊约莫半尺来高、蒙着厚厚灰尘的陶俑。
那陶俑塑造的是一匹骏马的形态,马首高昂,四蹄腾空,造型雄健有力,依稀可见唐代雕塑特有的磅礴气势。
然而,此刻这尊马俑却显得无比落魄。
表面的三彩釉色几乎完全被灰垢覆盖,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胎土。
整体看上去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灵性波动散发出来,就像一件被时光遗忘、彻底失去价值的普通工艺品,被摊主随意丢弃在角落,与那些尸骨残骸为伍。
“就……就是它……”张九斤压低声音,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但又带着极大的恐惧,“唐三彩马俑!妈的……比我想的还要……还要破……”
陈渡的傩瞳瞬间聚焦在那尊马俑之上。
初看之下,确实如同死物。
能量内敛到了极致,甚至比旁边的烂骨头还要微弱,表面覆盖的灰尘和污垢也完美地起到了遮掩作用。
但当他将灵性汇聚于双眼,仔细审视时,却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异常。
那马俑内部,并非完全的空洞死寂。
在最核心处,似乎有一点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凝练的能量内核,被无数层灰暗、污浊、充满怨毒和死气的能量如同茧房般死死包裹、镇压着。
那些灰暗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侵蚀、消磨着内核的灵光,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诅咒气息。
这诅咒的强大和恶毒,仅仅是感知到一丝,就让陈渡的傩瞳传来一阵刺痛,精神层面仿佛听到无数怨魂的哀嚎和恶毒的诅咒。
难怪无人敢碰!这简直就是一个用泥土包裹着的、随时可能爆开的恐怖炸弹!
柳七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阴邪诅咒之力,她的本命蛊在体内躁动不安,传递出强烈的警告和厌恶情绪。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已然扣住了最厉害的解毒和辟邪蛊药。
“你确定是这东西?”柳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诅咒……极其可怕。”她甚至觉得,靠近这东西都会折寿。
张九斤使劲点头,虽然脸色发白,但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专业性的兴奋光芒:
“不会错!就是它!你看它的造型,这肌肉线条,这腾跃的姿态,绝对是唐中期官窑的水平!还有你看马鞍和缰绳的细节……虽然脏,但工艺没跑!最重要的是……”
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仔细看马鞍下面,是不是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像是后来烧制上去的暗红色符纹?那根本就不是唐三彩该有的工艺!那是后来加上去的封印!还是极其恶毒的那种‘血煞封魂印’!这玩意儿里面绝对封了不得的东西!”
经过他提醒,陈渡和柳七仔细看去,果然在马鞍下方的隐蔽处,看到了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污垢融为一体的暗红色扭曲纹路,散发着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血腥和禁锢气息。
一切都对上了!
蒙尘的外表,内蕴的异常,强大的诅咒,以及后来加上去的邪恶封印。
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大货”——一尊被强大诅咒和邪恶封印镇压着的、内藏乾坤的唐三彩马俑!
目标就在眼前,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诅咒威压,却让人望而却步。
这简直像是在一堆点燃的炸药包旁边捡钱。
“咋……咋办?”张九斤看向陈渡,声音发虚。
东西找到了,但怎么入手?直接上去问价?那摊主看起来就不像好惹的。
陈渡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蜷缩在摊位后的干瘦身影。
傩瞳之下,那摊主的气息更加诡异——生机微弱得近乎死人,但却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和怨念。
仿佛本身就是一具被操控的尸傀,或者一个长期与极端阴邪之物打交道、被严重侵蚀的存在。
不能贸然上前。
陈渡沉吟片刻,对张九斤低声道:
“你去,装作对旁边那些烂骨头感兴趣,试探一下摊主的反应,顺便问问那马俑的价格。记住,只问价,别碰东西,也别表现得太感兴趣。”
张九斤脸色一苦,但看着陈渡坚定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脸上堆起猥琐的笑容,搓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嘿嘿……老板,您这儿……有没有年份足点、阴气重点的‘黑骨’?最好是横死之人的……”
他故意用行话问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尊马俑,带着一丝嫌弃,“哟,这还摆个破陶马?都快碎了吧?这玩意儿也有人要?”
那蜷缩的干瘦身影缓缓动了一下,仿佛从沉睡中苏醒。
一张干瘪蜡黄、布满深深刻痕的脸从棉袍兜帽下抬起,眼眶深陷,瞳孔浑浊几乎看不到眼白。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看了张九斤一眼,又瞥了瞥那马俑,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骨头……自己看……那陶马……沾了晦气……镇摊子的……不卖……”
不卖?
张九斤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镇摊子?这破玩意儿能镇啥?晦气倒是真的……看着就丧气。真不卖?便宜点处理给我呗?拿回去吓唬人玩。”
那干瘦摊主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张九斤,又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伸出枯柴般的手指,指了指摊位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瓦罐:
“想要……晦气东西?那个……刚淹死的怨童骨……阴气足……价格……三斤‘尸油’……”
他完全回避了马俑的问题,或者说,根本不屑于谈论它,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张九斤又试探了几句,摊主却再也不理会那马俑,只是推销他的其他“货物”。
张九斤只好讪讪地退回,低声道:
“他不卖,说镇摊子用的。要么是真觉得没用,要么……就是知道这东西邪门,故意放在那里害人?”
陈渡眉头紧锁。不卖?这倒是出乎意料。是陷阱?还是这摊主真的不知其价值,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危险,用来“辟邪”?
但无论如何,这东西,他们必须拿到手!
强抢肯定不行,违反鬼市规则死路一条。
只能智取。
陈渡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蒙尘的马俑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看来,必须得拿出点“诚意”,让这摊主“心甘情愿”地把这“晦气”东西让出来了。
尘封的珍宝就在眼前,但获取它的第一道关卡,已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