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的路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柳七发现的能量节点如同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布满尖刺的毒果,明知是关键,却无从下口。
掌柜那句“静待下一场‘吉时’”更像是一道催命符,提醒着他们时间所剩无几。
三人沉默地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
经过二楼走廊那些模糊画像时,陈渡和柳七都格外警惕,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张九斤则一直低着头,嘴里无意识地念念叨叨,似乎还在努力消化刚才的冲击和思考“高堂”的问题。
就在经过一幅描绘着古代厅堂宴会场景的模糊画像时,张九斤猛地停住了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那画像的一角。
“等等!”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陈渡和柳七立刻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诡异攻击。
“不是……是那画……”张九斤指着那幅画像,手指微微颤抖。
“你们看……那厅堂主位后面屏风上画的……是不是……鹧鸪?”
陈渡和柳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画像本就模糊不清,色彩暗淡,屏风上的图案更是只能勉强看出一个鸟类的轮廓,似乎是在枝叶间穿梭。
“鹧鸪又如何?”
陈渡皱眉,傩瞳细看之下,那图案确实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能量残留,但并非活物或陷阱。
“鹧鸪……其鸣曰‘行不得也哥哥’!”张九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这鸟象征的是离别、哀愁、前途艰难!谁家办喜事会在厅堂主位、象征父母高堂的位置后面画这个?这他妈是咒人还是贺喜?这布置……大凶!绝对的大凶之兆!”
他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开关,猛地转向走廊两侧其他那些喜庆主题的模糊画像。
眼睛瞪得溜圆,之前因为恐惧而被压抑的专业知识瞬间喷涌而出。
“还有这个!这幅‘麒麟送子’!”他指着另一幅画。
“麒麟脚下踩的是什么?不是祥云!是破碎的瓦片!‘瓦碎’谐音‘娃碎’!这哪是送子,这是咒断子绝孙啊!”
“还有那幅!那对大红喜烛!你们仔细看烛身的纹路!那不是龙凤呈祥,那是绞在一起的蛇!蛇缠烛,阴邪侵,夫妻离心,家宅不宁!”
张九斤越说越快,额头冒汗,脸色却因为一种发现真相的激动而涨红:
“这些画……这些布置……根本就不是为了喜庆!它们每一个细节都在暗中破坏婚庆的吉祥寓意,都在加剧怨气和死气!这整个客栈,从里到外,就是一个被精心伪装过的极凶煞局!”
陈渡和柳七对视一眼,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难怪这里的规则如此扭曲,怨气如此深重。
不仅仅是那些悲剧“新人”的缘故,这整个环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负面能量放大器。
那些看似喜庆的装饰,全是恶毒的诅咒。
“所以……‘高堂’……”陈渡立刻抓住关键。
“高堂!对!高堂!”张九斤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
“传统婚礼拜天地,高堂父母之位至关重要,需居中、向阳、稳固,背后需有靠山(屏风、画作需吉祥),面前需开阔明朗,象征家族稳如泰山,福泽绵长!”
他语速极快,如同倒豆子:
“但在这个煞局里,‘高堂’的位置绝对被动了手脚!要么方位大凶(如坐煞、冲煞),要么背后无靠甚至靠凶物(比如那鹧鸪屏风),要么面前有阻(比如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一旦仪式开始,新人跪拜下去,拜的不是福气,而是死气和煞气!这根本不是成礼,这是催命!”
他猛地看向陈渡:
“渡哥!你之前问掌柜,他说下一场是‘拜天地’,需‘高堂在位’!我明白了!这‘在位’恐怕不是指有高堂坐在那里,而是指那个被动了手脚的凶煞之位必须被激活!一旦仪式开始,那个‘位’被拜了,煞气彻底引动,我们可能就全完了!”
这个解读让陈渡和柳七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原来“高堂在位”是这个意思!那不是要求,而是死亡触发条件。
“必须找到那个‘位’,并且阻止仪式在那个‘位’上进行!”陈渡立刻得出结论,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和大堂方向。
“九斤,你能判断出‘高堂’位可能在哪里吗?有什么特征?”
“特征……”张九斤使劲揉着太阳穴,拼命回忆。
“方位……一般都是正堂北位或者根据特殊风水格局设定……但这里时空混乱,方位可能不准……对了!香案! 拜高堂必有香案供奉祖先牌位或象征物!还有座椅!高堂的座椅也必有讲究,通常会是雕福禄寿或者鸳鸯这类吉祥图案的太师椅……”
他话音未落,楼下大堂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桌椅挪动的声响。
三人脸色一变,立刻小心翼翼地靠近楼梯口,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那些麻木的“宾客”正在两个“小二”的机械引导下,无声地移动着,空出大堂正中央的一片区域。
而另外两个“小二”,正从角落的阴影里,抬出一张暗红色的,雕花繁复的古老香案,缓缓摆放在大堂正北的墙面前。
那面墙上,恰好挂着一幅最大的、也是最模糊的画像,画的内容似乎是一对穿着古代礼服、正襟危坐的夫妻。
但他们的面容完全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而画像两侧,之前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两把高背太师椅。
椅子的样式古旧,颜色暗沉,远远看去,似乎雕刻着一些图案。
“就是那里!”张九斤压低声音,激动又恐惧地指着楼下,“香案!太师椅!正北位!那就是布置出来的‘高堂’位!”
陈渡傩瞳瞬间聚焦,穿透昏暗的光线,仔细看向那香案和太师椅。
只见那暗红色香案的案面上,似乎洒落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的东西,像是米粒,又像是……碎骨渣?
香案边缘雕刻的也不是祥云瑞兽,而是一圈缠绕的荆棘。
再看那两把太师椅,高靠背上雕刻的图案赫然是两只对视的、眼珠血红的乌鸦。
乌鸦站在枯枝上,寓意极其不祥。
而且椅子的摆放角度微微向内倾斜,形成一个微妙的“钳形”,这在风水上叫“鬼拍手”,主口舌是非,夫妻不和,更是大凶。
“香案上有碎骨渣和荆棘雕纹,太师椅是血眼乌鸦和‘鬼拍手’的摆法!”陈渡声音冰冷地将看到的细节告诉张九斤。
张九斤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碎骨压运,荆棘锁魂!乌鸦主丧,鬼拍手招邪!这……这他妈是生怕新人死得不够透啊!绝对不能让拜天地仪式在那个位置上进行!一旦跪拜下去,煞气瞬间冲体,我们可能当场就会变得和那些宾客一样!”
“必须破坏它。”
柳七言简意赅,指尖已经扣住了蛊针,目光冷冽地看向楼下那些正在布置场地的“小二”和“宾客”。
“硬闯不行。”陈渡立刻否定,“规则不允许,而且会立刻引发围攻。”
他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模糊的画像和整个客栈的布局。
“既然这是一个整体煞局,每一个不祥的布置都是局的一部分,那么破坏其中一环,或许就能暂时削弱甚至中断这个‘高堂’位的效果?”
陈渡看向张九斤,“九斤,哪些布置是关键且我们有可能在不直接触碰‘高堂’位的情况下破坏的?”
张九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扫过走廊的画像,脑子飞快地筛选:
“有!有!那幅鹧鸪屏风画!还有那对蛇纹喜烛!它们是整个煞局的‘眼’之一,尤其是鹧鸪画,它直接对应高堂背后的靠山!破坏它们,应该能显着削弱高堂位的煞气!”
他指着走廊尽头:
“我记得那边有一幅更大的‘鹧鸪图’!喜烛……喜烛一般会在香案上,我们碰不到,但大堂角落好像有几个烛台,上面插着的蜡烛纹路可能也有问题!”
“目标明确。”陈渡眼神一锐。
“柳七,你负责破坏走廊尽头那幅最大的鹧鸪画,用最隐蔽的手段。九斤,你指认大堂角落有问题的烛台,我想办法解决。动作要快,必须在它们布置完成前!”
分工明确,三人立刻行动。
柳七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向走廊尽头,指尖一缕腐蚀性极强的蛊毒缓缓渗出。
张九斤则趴在楼梯口,紧张地指着大堂角落一个青铜烛台:“那个!左边那个!烛身有暗纹,像是盘着的蛇!”
陈渡点头,目光锁定那个烛台。
直接过去必然违反规则。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傩戏面具】。
这一次,他模仿了之前那个端托盘的无面喜娘那冰冷空洞的气息。
同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之前画好的、效果最简单的【驱邪符】。
他不能直接破坏烛台,但可以尝试“净化”或者“干扰”。
他屈指一弹,那张符纸包裹着一丝微弱的雷光,贴着地面。
如同被风吹动的纸片,极其“偶然”地、慢悠悠地飘向那个角落,最终“恰巧”贴在了那个青铜烛台的底座上。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弧爆响。
那烛台上燃烧的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颜色似乎从诡异的幽绿恢复了一丝正常的昏黄。
烛身上那盘蛇状的暗纹,仿佛被烫到一般,闪过一丝黑气,随即黯淡了下去。
几乎同时,走廊尽头,柳七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幅巨大的鹧鸪图。
蛊毒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那幅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枯萎。
最终化为一小滩不起眼的黑色灰烬,从墙上簌簌落下。
就在鹧鸪图被毁,烛台被干扰的瞬间——
楼下大堂,那张刚刚摆好的暗红色香案,突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案面上那些碎骨渣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微微滚动。
那两把雕刻着血眼乌鸦的太师椅,发出的阴冷气息也明显减弱了一丝。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陈渡的傩瞳和柳七的蛊虫感知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煞局被削弱了。
“有用!”张九斤激动地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嘴。
然而,这边的动静虽然细微,却似乎还是惊动了楼下。
柜台后的掌柜,猛地抬起头,那双惨白的眼睛骤然射向楼梯口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规则之力扫荡而来。
那两个正在摆放座椅的“小二”也停下了动作,僵硬的脖颈转向楼上。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他们的小动作,提前引来了规则的注视。
陈渡三人立刻屏住呼吸,全力收敛气息,假装只是正常回房路过。
掌柜的视线在楼梯口停留了数秒,似乎在判断那细微的能量波动来源。
最终,他或许认为煞局的减弱只是偶然波动,或许是暂时不想节外生枝,他又缓缓低下头去。
那两个“小二”也继续机械地摆放座椅。
三人松了口气,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成功削弱了“高堂”位的煞气,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也无疑增加了接下来的风险。
“寅时三刻……”陈渡看着楼下那逐渐成型的恐怖仪式场地,眼神无比凝重,“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