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湖看着爹娘担忧的模样,鼻子一酸,强挤出一丝笑,说道:“爹,娘,您二老别担心,没啥大事儿,就是路上颠簸,我们几个压根儿就吃不了那苦,没几天就跑回来咯。”
何湖他爹一听,把筷子重重一放,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出去做工能挣大钱,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倒好,说回来就回来!”
何湖他娘赶忙打圆场,拍了下老头子的肩膀,说道:“你吼啥吼!儿子都回来了,有话好好说!再说了,你忘了村里传的了?”
“能咋的,我看纯属有人胡咧咧,去的人那么多,还能怕出事咯?”何湖爹胡子都翘起来了。
老两口自然也是知道村里传开的这事儿,说是那啥衙门里头的亲戚对此讳莫如深之类的,可照这么说,去做工的那老些人,还能怕主家?
要真有个啥事,直接闹就行了嘛!
是以何湖爹心大,觉得没啥大事儿。
何湖娘轻轻拍了何湖爹一下,示意他先别说话了,转头又问何湖:“儿啊,到底咋个苦法,你给娘说说。”
何湖拉着吕兰溪在桌旁坐下,说道:“娘,您是不知道啊,那马车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一路上屁股都没坐热乎过,吃的也不行,都憋好些天没拉屎了,我这身子哪受得了啊!”
吕兰溪也点点头,假装落下几滴泪:“公爹,婆母,当家的说的对,要是再不回来,怕是没到地方当家的这肚子就要受不住了。”
两人丝毫不敢多说真实情况,只敢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扯。
何湖他爹哼了一声,说道:“想当年,老子年轻的时候,啥苦没吃过?你们这才哪到哪……”
一边说,一边气的又嘀嘀咕咕起来,无外乎什么不知道抓钱。
何湖二话不说,掏出钱袋子往桌上一甩,布袋子口松了,哗啦啦滚出五六个银锭子,老头子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珠子瞪得比灶台上的陶碗还大。
“龟孙羔子!”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咸菜碟子直蹦,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仍旧鼓鼓囊囊的袋子,使劲儿咽下口气,嗬嗬两声,才吐出剩下的话:“哪儿来的脏钱?你他娘的是不是把工头给劫了?”
“爹,说啥呢你?”何湖一把按住要跳起来的老头,无奈的解释:“这是咱跟兰溪在山里捡菌子卖的……”
老太太抖着手摸银子,只觉得天昏地转,活了这么久,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哟。
“当家的,这,这得有二十两吧?”
话音没落,就被老头子瞪了回去,老头摸着钱袋摸了个大概,说话都差点说不利索了:“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这堆少说五十两。”
“呃,爹……是,是七十两。”
何湖见爹娘这副模样,小心翼翼报出了他们这阵子捡菌子赚的银子。
老爷子腾的站了起来,把板凳都带的翻倒在地,枯树皮似的手掌死死攥住钱袋子,满脸不可置信,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七,七十两?!”
老太太直接往后一仰,歪靠在了炕墙上,嘴唇哆嗦着数指头:“七十两,能再买十亩水田,够盖三间青砖大瓦房……老天爷开眼呐!”
“闭嘴!”老头子指头堵在嘴上,红着眼珠子低声吼道:“你这败家娘们儿,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说着噌噌噌下了炕,抄起门闩顶住院门,满身像是炸了毛的刺猬,生怕有人听见。
做完这事儿,老头子噔噔噔又跑回了屋,连屋门都给堵上了,把何湖夫妻俩看的一个愣一个愣的。
“兔崽子,你跟老子说实话,真是山里捡的?”
何湖见他爹眼睛红的吓人,连忙拽着吕兰溪后退半步,这才说道:“爹,您看这纹银都打着官印,要真是劫来的,官差早把咱家祖坟刨了!再说咱家的人,啥时候干过这等事儿啊。”
老头子看一眼钱袋子,又看一眼何湖,胡子因为剧烈呼吸而被吹的晃悠悠的。
末了,老头盯着何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瘪犊子你跟老子说实话,卖菌子能挣这么多?你当老子没赶过山?”
“哎呀公爹,我们骗你作甚,这事儿回来的这批都知道嘞,就是那江南城卖手撕兔的张家在收,您先前吃过他家兔头!”
吕兰溪见公爹较上真了,连忙站出来解释,公爹先前还说等家里有钱了要买它一整只手撕兔吃个过瘾呢。
一听是张记,老头子浑身炸起的刺儿都收回了些,记忆也渐渐回笼。
张记,张记……哦,是五文钱兔头家!
老头子记不住别的,光记着有家卖兔头的,兔头好大一只,问人家多要些拌料人家也给,拿回来煮面煮菜啥的,加点能吃好久,还下饭。
“你小子说清楚,这菌子就是兔头家收的?”老头子乜着眼睛,疑惑问道。
“对,就是兔头家!”
何湖见他爹的态度有了转变,赶忙趁热打铁说道:“他家好像挺有钱哩,这次不知咋的,就看上菌子了,咱都算知道的晚的,田林村您知道不?”
老头子眉头一竖,开口就喷:“老子还没老糊涂,田林村不是那个穷的出名的村子么,咱村里头嫁女都不乐意往那边嫁!”
何湖啧啧两声,把老爷子看得火气往头上冒,这才说道:“爹,人家那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些捡菌子厉害的,怕是小几百两银子都赚到了!”
老头子嘴巴大张,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老太太已经完全愣住了,好半天才发出声儿来:“放你娘的狗屁,田林村那破地方,连耗子都饿得啃棺材板,你这瘪犊子……真……真是那样?”
老头子骂了半天,见儿子儿媳脸上都不像是开玩笑,浑身猛的一哆嗦,就没力气了要往回倒。
吓得何湖夫妻二人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太太反应过来,拿着个银子摔在何湖爹胸口,骂道:“清醒点!还得抓银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