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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王府”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鲍富贵为了笼络灰驴这位“秘密武器”,可谓是下了血本。每日里,江阴地界能寻到的各种珍稀江鲜,如同流水般送入府中,由府上几位重金聘请的厨子精心烹制,供灰驴品鉴。

灰驴来者不拒,充分发挥其“美食家”的专业素养,对每一道菜都细细品味,然后用鼻子在鲍富贵特意准备的、铺了细沙的玉盘里写下详细的“品鉴笔记”和“改进建议”。

“清蒸鲥鱼,火候稍过,鱼肉微柴,鳞下油脂未完全融化,损三分鲜味。蒸制时,可垫以猪网油,增香保润。”

“刀鱼馄饨,馅料尚可,汤头平庸。需用老母鸡、金华火腿、干贝吊制高汤,方配得上刀鱼之鲜。”

“白灼江虾,虾质上乘,然蘸料粗劣。应以姜末、香醋、上好生抽、少许糖及秘制葱油调和,方显其本味。”

鲍富贵捧着这些“驴大师手书”,如获至宝,立刻命厨子照方改进。果然,经过灰驴指点的菜肴,味道更上一层楼,乐得鲍富贵合不拢嘴,对灰驴更是奉若神明,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祸斗在“鱼王府”也过上了狗生巅峰,各种鱼头、鱼骨、边角料管够,吃得毛色油光水滑,整日里不是追着府上养的孔雀跑,就是试图把小白当马骑。小白性情温顺,倒也由着它胡闹,只是府中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遭了殃,被它俩撞倒、啃食了不少,鲍富贵看在灰驴面子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江阴城一年一度的“鱼王争霸赛”终于在城中最大的广场拉开帷幕。

比赛现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坐着几位江阴城有头有脸的士绅和往届的“鱼王”作为评委。广场中央,十几个灶台一字排开,来自江阴及周边城镇的烹鱼高手们正在紧张忙碌,煎炒烹炸,香气四溢。

鲍富贵作为卫冕冠军和本届比赛最大的赞助商,坐在评委席最中央的位置,志得意满。他身边特意留了一个空位,铺着厚厚的锦垫——那是给灰驴准备的“特邀评委”席。

当灰驴套着那身灰色“驴甲”,在鲍富贵亲自引领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高台,在那锦垫上安然卧下时,整个广场瞬间沸腾了!

“快看!是头驴!”

“鲍老爷怎么请了头驴当评委?”

“听说这驴神得很!会品菜!”

“真的假的?驴还能当美食家?”

质疑声、惊呼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参赛的厨师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愕然地看着高台上那头气定神闲的灰驴。

本届比赛鲍富贵最大的竞争对手,来自邻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醋溜鱼片”闻名的老师傅“醋王李”,更是气得胡子直翘,指着灰驴对主持公道:“荒唐!简直荒唐!让一头畜生来品评我等心血之作,这是对美食的侮辱!我抗议!”

主持人为难地看向鲍富贵。

鲍富贵胖手一挥,浑不在意:“李师傅,稍安勿躁。犟爷乃世外奇兽,品味超凡,远非我等凡人可比。它能来品鉴,是诸位和本届比赛的荣幸!你若不服,待会儿尝尝犟爷点评过的菜,便知分晓!”

醋王李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法,只能冷哼一声,继续埋头处理他的鱼,打算用实力说话。

灰驴对台下的喧嚣和质疑充耳不闻。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鱼香所吸引。鼻子如同精密仪器般不断抽动,分析着每一种气味的来源、火候和调味。

比赛正式开始。一道道精心烹制的鱼类菜肴被端上评委席。

首先上来的,是醋王李的“金鳞醋溜鱼片”。鱼片薄如蝉翼,色泽金黄,酸甜汁芡明亮,香气扑鼻。

几位人类评委品尝后,纷纷点头称赞:“鱼片爽滑,酸甜适口,火候恰到好处,李师傅宝刀未老啊!”

轮到灰驴。它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示意鲍富贵的随从夹起一片,送到它嘴边。细细咀嚼后,它用鼻子在面前的沙盘上划拉:

“鱼片处理尚可,刀工精湛。”

“然,醋选用不当,乃陈年米醋,酸味过于尖锐,掩盖鱼鲜。”

“糖亦过多,甜腻抢味。”

“整体,失衡。乙下。”

字迹清晰,评价犀利!

“哗!”台下又是一片哗然!醋王李更是气得差点把锅铲扔了!他这手醋溜鱼片纵横江阴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驴)评价为“失衡”、“乙下”!

鲍富贵却乐开了花,连忙让人将灰驴的“评语”大声宣读出来。

接着,其他选手的菜肴也陆续呈上。

一位年轻厨师的“松鼠鳜鱼”,造型别致,外酥里嫩。灰驴品鉴后划拉:“造型花哨,火候尚可。然,酱汁过于甜腻,番茄酱品质低劣,酸味不正。鱼肉腌制时间不足,未完全入味。丙中。”

一位渔家女制作的“家常杂鱼锅”,用料朴实,汤汁浓郁。灰驴划拉:“食材新鲜,火候到位,汤汁醇厚,有乡土本味。虽无惊艳,但胜在真诚。乙上。”

它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而且毫不留情面。好的就是好的,差的就是差的,管你是成名已久的大师傅,还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起初,台下还有不少质疑和哄笑。但随着灰驴的点评一次次被验证(尤其是当人们按照它的指点,去重新品味那些被它批评的菜肴时,确实能发现其中的不足),质疑声渐渐变成了惊叹和佩服!

“这驴……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是啊,李师傅那醋溜鱼片,平时吃着挺好,被它一说,好像确实是醋味太冲了……”

“那家常杂鱼锅,我以前觉得土,现在仔细品,还真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灰驴俨然成了场上最权威、也最“毒舌”的评委。它每划拉一句评语,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被批评的垂头丧气,被表扬的欣喜若狂。

鲍富贵更是得意洋洋,觉得这百两黄金花得太值了!

终于,轮到了鲍富贵府上厨子制作的、经过灰驴“秘密指点”的压轴大菜——“龙皇出海”!

这道菜用的是那条珍贵的“七彩神仙鱼”,辅以鲍鱼、海参、鱼翅等名贵食材,用高汤煨制而成,造型华丽,如同一尊龙王踏浪而出,香气更是霸道无比,瞬间盖过了场上所有菜肴!

几位人类评委品尝后,无不拍案叫绝!

“妙!太妙了!食材顶级,火候完美,汤汁鲜美无比,堪称绝品!”

“鲍老爷府上果然藏龙卧虎!此菜当为今日之冠!”

鲍富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挑衅似的看向脸色铁青的醋王李。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灰驴身上。

灰驴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这道“龙皇出海”。它吃得比之前任何一道菜都慢,鼻子不时抽动,似乎在分析着极其复杂的味道层次。

良久,它才抬起头。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它用鼻子在沙盘上,缓缓划拉起来:

“食材,顶级,毋庸置疑。”

“火候,精准,无可挑剔。”

“造型,华丽,夺人眼球。”

“然——”

它顿了顿,这个“然”字,让鲍富贵的笑容僵了一下。

“汤底过于追求‘鲜’味,使用了过多海味干货,味道虽浓,却失之驳杂,掩盖了‘七彩神仙鱼’本身清雅独特的韵味。”

“如同给一位绝代佳人,披上了过于繁复沉重的珠宝,华则华矣,却失了其本色灵秀。”

“此菜,可称‘匠气’之作,却非‘灵性’之品。”

“甲中,偏上。”

甲中,偏上!

这个评价,远远低于几位人类评委的“绝品”赞誉!

鲍富贵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耗费巨资,动用顶级食材,还请了“驴大师”指点,满以为能得个“甲上”,稳操胜券,没想到只得了个“甲中偏上”!

台下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灰驴这番既肯定又批评、直指核心的点评给镇住了。仔细回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那汤是鲜,但鲜得有点……腻了?反而没有那碗“家常杂鱼锅”来得舒服自然。

醋王李原本灰败的脸色,此刻却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看向灰驴的眼神,少了几分愤怒,多了几分深思。

最终,经过综合评定(主要还是参考了灰驴那“不合群”但极具说服力的评价),本届“鱼王争霸赛”的桂冠,出人意料地颁给了那碗看似朴实无华的“家常杂鱼锅”!鲍富贵的“龙皇出海”屈居第二,醋王李的“金鳞醋溜鱼片”位列第三。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鲍富贵虽然保住了“鱼王”的名头(他是赞助商,又是往届冠军,有个名誉头衔),但失去了实际的第一,脸色难看至极。他看向灰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幽怨——您老收了我的钱,吃了我的鱼,怎么关键时刻不帮我说话呢?

灰驴却对鲍富贵的幽怨视若无睹。它只觉得,这趟“评委”当得还算过瘾,至少尝到了不少有意思的菜,尤其是那碗得了第一的“家常杂鱼锅”,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它用鼻子碰了碰闷闷不乐的鲍富贵,划拉:“愿赌服输。你那百两黄金,别忘了。另外,爷明日便走。”

鲍富贵一愣:“犟爷,您这就要走?何不多住几日?鲍某还有好多珍藏……”

灰驴摆摆尾巴,打断了他:“天下美食多矣,爷不能总在一个地方打转。”

它已经嗅到了风中传来的、属于下一个目的地的、不同的香气。江阴的江鲜虽好,但尝遍了,也就该继续上路了。

鲍富贵见挽留不住,只得唉声叹气地命人准备黄金和路上用的干粮美酒。

次日清晨,灰驴依旧套着它的“驴甲”,拖着它的“房车”,带着小祸斗和小白,在鲍富贵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奢华的“鱼王府”,再次踏上了它的美食之旅。

小祸斗似乎对离开有些依依不舍(主要是舍不得那些随便吃的鱼骨头),趴在车辕上,对着“鱼王府”的方向“呜呜”叫了两声。

灰驴用鼻子敲了它一下,划拉:“没出息。前方,有更多好吃的。”

它抬起头,鼻子在空气中探寻着新的方向。

下一站,该去哪儿呢?

听说,蜀中的麻辣,别有风味?还是,岭南的鲜果,更加诱人?

灰驴甩了甩尾巴,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美味的期待。

这江湖,很大。这美食,很多。

它这头立志尝遍天下美味的驴,旅途,才刚刚开始。

至于鲍富贵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被它抛在了脑后。在犟爷的美食地图上,江阴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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