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外滩气象台的钟声尚未响起。
阁楼的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微尘的味道,林默站在窗前,指尖的温度似乎能将那张薄薄的残页融化。
上面复原出的数字组合——像一串沉默的咒语,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串数字的威力。
它不是简单的二级验证密码,而是通往“灰烬网”金融命脉的入口。
但强行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警报会在万分之一秒内响彻敌人的整个网络。
他要做的,是让敌人自己发出“邀请”,心甘情愿地为他引路。
林默转身,拿起桌上那本程兰昨夜送来的肖邦曲集。
封皮典雅,纸张泛黄,散发着老上海独有的矜持与浪漫。
他翻到《夜曲》的乐谱背面,用特制的隐形墨水,以一种独特的速记手法,写下了三组简短的指令:“试水于静夜,留痕于旧港,归音于鹿特丹。”
这是发往“火种”欧洲分支的最高优先级密令。
指令的核心并非金融攻击,而是一次精妙的侦察。
位于荷兰海牙的行动小组,将伪装成一位早已亡故的瑞士富豪的“继承人代理人”,向日内瓦银行系统发起一次仅有几百瑞士法郎的跨境转账请求。
这次请求的唯一目的,就是使用“”作为认证凭据,在敌人的金融防火墙上,轻轻敲击一下。
真正的杀招,隐藏在敲击之后的回响里。
一旦验证通过,无论交易是否完成,敌方后台的系统日志都将忠实地记录下这次操作的来源Ip、时间戳以及内部关联的审批链条。
这就像在漆黑的森林里点燃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猎物藏身的大致轮廓。
上午十点零九分,财政部技术科三楼的监控室里,气氛陡然紧张。
值班员张启明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一行红色警示。
报告显示,瑞士联合信托公司的一台核心服务器,在上海时间凌晨三点十六分,记录到一次来自荷兰海牙的异常登录请求。
请求方虽然在最后一步放弃了交易,但其提交的二级验证凭据,却精准无误地通过了系统验证。
消息层层上报,不到半小时,就以加急密件的形式,送到了情报处长的案头。
一场小范围的紧急会议随即召开。
林默作为技术顾问列席会议,他端坐在长桌末尾,神情平静地翻阅着文件,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然而,在他的真实之眼中,会议室中央那台用于绝密通讯的加密终端,正泛起一阵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弱红光,像一颗虚弱却固执跳动的心脏。
它正在向一个未知的更高层级,发送着一份紧急报告。
真实之眼甚至能捕捉到报告数据流中的关键词:“灰烬二级密钥疑似泄露,建议立即启动‘霜降流程’进行账户紧急迁移及物理隔离。”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敌人越是谨慎,反应越是迅速,就越会暴露出更多预设的防御逻辑。
这个名为“霜降流程”的应急响应机制,正是他抛出诱饵后,等待已久的鱼儿。
中午十二点三十四分,档案科的打字机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程兰坐姿端正,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她正在录入一份名为《关于赵世坤遗留海外账目问题的财政特别审计备案表》的文件。
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对已死高官遗留问题的例行核查,冗长而乏味。
但在表格的“关联经办人”一栏,程兰的指尖稍作停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敲入了三个名字。
这三个人,都曾在不同场合与周慕云有过秘密会面,是林默从周慕云的遗物中筛查出的重点怀疑对象。
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程兰又用括号加了一行标注:“涉海外隐账交叉审批嫌疑”。
这份表格将在下午四点下班前,被送入审计委员会的预审文件筐。
程兰知道,一旦这三个名字进入官方的审查视野,其中真正属于“灰烬网”的成员,必然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做出反应。
他们或许会动用关系打探消息,或许会试图销毁相关证据,甚至可能直接向上级申诉,撇清关系。
而无论他们做出何种举动,都将成为林末下一步猎杀计划中,最清晰的目标坐标。
下午十五点五十一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入了浦东码头旧仓库区。
林默将车停在暗处,独自一人走进了附近一间废弃的报关行。
他熟练地登上二楼,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架设好监听设备。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的目光锁定在对面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上。
那里,就是敌人为执行“霜降流程”而临时启用的数据中转站,负责协调日内瓦主服务器与上海本地节点之间的密钥更新。
为了逼迫他们暴露更多信息,林默早已布下棋子。
他提前安排程兰以一家进出口公司的名义,向附近的电讯局申请了“线路检修”,在半小时前,精准地切断了那栋小楼的主通讯光缆。
果不其然,此刻,对方的技术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启用备用的短波无线电台,试图在严密监控下建立一条临时的加密数据通道。
林默启动了隐藏在隔壁商铺广告牌背后的信号捕获装置,无形的电波瞬间被截获、解析。
经过几分钟的破译,一段加密电文的片段呈现在他的微型电脑屏幕上:“……新密钥分段存储,首段由丙方保管,解锁需三方同时在线确认。”
“丙方……三方共管。”林默在心中默念。
这是他第一次从实证层面,明确了“灰烬协议”的核心共管机制。
目的已经达到。
他迅速关闭所有设备,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悄然撤离。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冰冷的雨点开始落下,打湿了他的肩头,却浇不灭他眼中愈发炽烈的火焰。
深夜二十二点四十分,林默回到阁楼。
窗外的雨势渐大,敲打着玻璃,仿佛在为这座不眠的城市伴奏。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光,在桌上摊开一张泛黄的瑞士银行内部结构图。
他用一支红笔,在图上重重圈出了三个地点:“日内瓦主控端”、“海牙备份节点”、“伦敦清算通道”。
这三个点,构成了敌人金融帝国的铁三角。
而今天截获的情报,则为他指明了撬动这个三角的支点。
他从旁边的日历上撕下一页,在背面写下一句话:“骨灰不是终点,是播下的种子。”然后,他将这张纸条仔细地折成一只纸鹤,轻轻放在窗台的积水盆边。
水面荡开一圈微小的涟漪,纸鹤的影子在水中摇曳。
这是“火种”内部最高级别的行动启动信号。
当清晨的第一缕风将这只纸鹤吹落,散落于尘埃之中时,远在欧洲的庞大资金操控程序将正式开启。
林默静静地注视着那只纸鹤。
他知道,敌人此刻正陷入一片恐慌与忙乱之中,他们正动用一切资源,试图更换金库的锁芯。
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那个真正的盗贼,早已住进了他们的金库里,正等待着他们亲手奉上新锁的钥匙。
这张无形的巨网已经撒下,覆盖了从上海到日内瓦的整个夜空。
数字世界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但林默清楚,真正的风暴眼,那个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节点,并不在遥远的欧洲,而是在敌人自以为最坚固的堡垒核心。
那里的防御,因为恐慌而变得空前严密,也因为混乱,而注定会漏洞百出。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需要一个最无声的渗透者,在黎明之前,将那颗致命的钉子,稳稳地敲进巨兽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