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晨光穿透薄雾,勉强勾勒出东区警备站后巷肮脏的轮廓。
清晨五点零七分,例行巡逻的警员在排水沟旁发现了那具尸体。
死者身穿油腻的维修工装,僵硬地蜷缩着,脖颈上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巡警的初步报告简单直接:“疑似黑帮火并,仇杀。”他并未注意到,死者那痉挛的右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被烧得焦黑的纸片。
林默站在警戒线外,人群的议论声和警员的呵斥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他的视线穿透表象,真实之眼中,一排猩红的文字在尸体上方悄然浮现——【红色·伪政府第七情报组外围信使】。
这身份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也证实了他的布局已然生效。
当他的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时,那张残缺纸片上依稀可辨的笔迹轮廓,与小陈昨夜在巨大压力下抄录的“凤凰起飞”指令字迹几乎完全重合。
一切都按照剧本在上演。敌人动手了,而且急不可耐。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负责现场的警长面前停下,不动声色地递过自己的证件。
“特务委员会,林默。我接手。”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警长瞥了眼证件,立刻立正。
林默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身。
在众人看来,他只是在仔细勘察现场,但他的真实目的,却是利用自己身体的遮挡。
他用鞋尖看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尸体的裤脚,紧接着,以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将尸体已经松开的手指彻底拨开。
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胶卷从尸体指缝间滑落,被他的鞋尖精准地一踢,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排水沟的暗格之中。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无人察觉。
他知道,这具尸体是敌人抛出的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栽赃陷阱。
小陈的暴露让对方阵脚大乱,他们急于销毁一切与“凤凰指令”相关的线索,同时将这盆脏水彻底泼在自己身上,让周维成有足够的理由将自己置于死地。
但他们不知道,从他们决定杀人灭口的那一刻起,这场栽赃局的性质就已经变了。
它不再是他们的武器,而是林默为周维成准备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午九点十二分,特务大楼三层的审讯室里,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刺眼的白炽灯下,被捕的小陈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布满血污。
他的眼神涣散,精神显然已经崩溃,嘴里只是机械地、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我只是传话……是林先生让我传的!是他让我传的!”
周维成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林默,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你什么时候下的令?”
林默的神色平静如水,仿佛被质问的不是自己。
他坦然迎上周维成的目光,清晰地回答:“昨晚八点十七分。我用办公室的加密电话直接打给东区联络站,当着值班记录员的面下达的指令,全程都有录音,随时可查。”
说着,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到周维成面前。
“这是《紧急通讯日志副本》,上面清晰地标注了通话时间、内容摘要,以及监听备案编号。”
周维成的瞳孔剧烈收缩。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他头顶的标识清晰无比——【黄色·怀疑加深·判断林默早有预谋】。
他接过那份副本,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日志上的一切都无懈可击,时间、流程、备案,每一个细节都符合规定,甚至可以说太过标准,标准得像一个提前设好的圈套。
但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是,日志的页脚处有一个小小的签章,表明这份副本在生成的同时,其电子档已自动归档至监察组的中央服务器。
这意味着,林默的这通电话从一开始就在整个特务委员会的监管之下。
如果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指控林默私下传递密令,那么他就必须先攻破监察组的服务器,篡改这份已经被多重备份的数据。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默看似在自证清白,实则用一套天衣无缝的程序将了周维成一军。
他若坚持追查下去,就等于是在公开挑战整个委员会的流程体系,质疑所有人的工作记录。
这一刻,周维成被彻底逼入了孤立的境地。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洋行档案室的隔间内,程兰指尖飞快地在电报转录文本上滑动。
她以整理旧档案为由,成功调取了昨日所有外线通话的转录记录。
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在检索系统里输入了关键词——“凤凰”。
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除了林默那条被正式记录在案的通话,系统还捕捉到了另外两条未登记的短讯。
这两条短讯几乎在同一时段,通过内部线路被转发到了西区的中继台,其发送端的协议被巧妙地伪装成了技术科的设备自动报警信号。
程兰瞬间明白了。
这是敌方残余势力在狗急跳墙。
他们在得知小陈被捕后,立刻试图复刻指令,伪造出林默多次、通过不同渠道下达密令的假象,目的就是坐实他“独揽情报权、私下行动”的罪名。
她的真实之眼启动,迅速标记了那条异常的Ip路径——【红色·二次伪造·源头位于政务大楼三楼备用终端】。
政务大楼三楼,正是前夜林默让她重点监控的那个公共电话亭信号的最终流向位置。
线索串联起来了。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立即上报。
她深知,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任何打草惊蛇的行为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她冷静地将这两条伪造的记录打印出来,折叠好,夹进了一本厚厚的《设备维护手册》里,然后悄悄将书放回了林默常去的那个休息室的书架上,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特定位置。
下午三点五十九分,林默的办公室里,他翻开了那本手册,取出了程兰留下的文件。
看着纸上清晰的伪造记录,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一切尽在掌握。
他随即坐到打字机前,迅速起草了一份《关于近期通讯链路出现异常波动的技术性通报》。
在通报中,他详细分析了这种“伪装协议”可能带来的安全隐患,并措辞严厉地建议,应立即封锁所有非授权的自动化转发权限。
最后,他“顺理成章”地提议,由他本人牵头,联合技术科和监察组,成立一个“通信安全专项小组”,以彻查此事。
这份提案他没有立刻提交,而是刻意压了两个小时。
在下午五点五十分,也就是副部长王振邦主持的跨部门协调会开始前十分钟,他才让秘书将文件送达。
他很清楚,王振邦一直对周维成在情报系统内部一家独大感到不满,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来削弱其控制力。
而这份既显得专业又事态紧迫的技术提案,无疑是送上门的最完美的借口。
果不其然,会议结束后不到一个小时,盖着鲜红印章的批复就下来了:“准予试行,专项小组由林默同志负责,直属副部长办公室督导。”简短的一行字,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周维成伸向通讯系统的手臂。
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西区中继台的地下机房里,冰冷的服务器指示灯幽幽闪烁。
一名身着技术科制服的男子熟练地绕过常规警报系统,悄然接入了主控终端。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高级权限密码,准备彻底删除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所有与“凤凰”指令相关的原始通话日志。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敲下回车键的瞬间,整个机房的灯光“啪”地一声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应急电源启动,幽蓝色的光芒瞬间亮起,也照亮了不知何时已将他团团围住的数个持枪身影。
林默从最深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声音冰冷得像机房里的空气:“你们总以为改个Ip就能抹掉所有痕迹……可你知道为什么真正的命令,从来都不需要通过系统来发送吗?”
那名男子惊恐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林默的脸,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老吴手中包裹着布的短棍精准地将他击倒在地,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林默的真实之眼扫过他瘫软的身体,身份标识浮现——【红色·政务厅直属特勤·负责清除不利记录】。
林默弯腰,捡起从那人身上掉落的工牌,上面印着周维成心腹的名字。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工牌的边缘,低声道:“现在,轮到我们来写名单了。”
他抬起头,望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
红色的录制指示灯正在稳定地闪烁,画面通过一条绝对安全的物理线路,正同步传输到这座城市另一个角落——副部长王振邦书房里的私人保险柜中。
今夜捕获的这条大鱼,连同他试图销毁证据的完整录像,将成为呈上审判桌的最后一份祭品。
这场持续了一整天的棋局已经结束,周维成的防线被彻底撕碎,再无翻盘的可能。
但林默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松懈。
对他而言,这仅仅是开始。
扳倒一个周维成,只是清除了路上一块碍事的石头。
真正的威胁,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影子,还未露面。
他将那枚工牌揣进兜里,转身走出机房,夜风吹动他的衣角。
那份由他亲自书写的名单,上面的名字不只是为了送上法庭,更是为了在黎明到来之前,接受一场彻底的清算。
而名单上的第一个目标,需要一个足够高的观察点,以及一份能熬过城市最后一盏街灯熄灭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