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九分，特务科技术科值班室的电话铃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值班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与不安，向上级报告了一个看似寻常的故障：昨夜接入配电房的那台备用路由器，今早例行巡检时发现已无法远程连接，后台日志显示无响应，初步判断为硬件损坏。
消息很快传到了副科长周维成的耳中。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眉头紧锁，随即拨通了林默的内线。
几分钟后，林默站在周维成的办公桌前，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周维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锐利如刀：“林默，你说有内鬼利用这台设备向外传递情报。现在设备坏了，情报通道断了，按理说他们应该有所动作，可为什么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科长，正因为没动静，才说明他们怕了。”林默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设备突然失联，在他们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的常规技术排查发现了异常，二是他们的存在已经暴露。无论是哪一种，真正负责传递消息的人，都绝不会冒险再发第二封信息来试探。沉默，就是最安全的应对。”
周维成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审视着林默，似乎在评估这番话的可信度。
林默接着说：“我建议，立刻将故障设备按最高证物标准进行封存，并立即送往技术检测实验室进行物理拆解分析。整个过程，必须全程录像备案，所有接触人员必须登记，确保证据链完整。”
“全程录像……”周维成沉吟着，这个提议的级别，已经超出了处理一台普通故障设备的范畴。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这件事你亲自去盯，我给你授权。”
“是。”林默领命，转身离开。
在他退出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周维成办公桌的角落里，放着一份尚未签批的调令草案。
文件标题很不起眼，内容却是申请从总部增派两名“技术协查员”，临时进驻监察小组。
林默的心微微一沉
上午十点零七分，技术检测实验室里弥漫着松香和金属的混合气味。
林默穿着白大褂，以监察小组监督员的名义，站在无尘操作台旁，静静地看着技术员小心翼翼地拆解那台故障的路由器。
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电路板。
但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电路板的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焊接点正泛着刺目的红光。
一行无形的信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视野里：【红色·人为改装·加装微型信号转发模块】。
他的目光随即移向核心的存储芯片，那里虽然已经被格式化，但深层数据结构中，依然残留着一抹幽幽的红光，代表着一段被强行擦除的加密缓存。
尽管数据已成碎片，但并非毫无价值。
“等一下。”林默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技术员的动作瞬间停滞，“为了防止静电或操作失误导致证据二次污染，这枚核心存储芯片，由我来亲自提取。”
他说得合情合理，技术员立刻递上了防静电手套和专用镊子。
林默戴上手套，专注地将芯片从主板上取下。
在他将芯片放入透明的证物密封袋时，他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感应片被悄无声息地夹带进去，紧紧贴在了芯片的金属触点一侧。
此物能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电磁场变化，一旦芯片被接入任何读取设备并通电，感应片就会触发一次微弱的震动，向他随身携带的接收器发送提醒。
中午十二点四十四分，阳光正好，法租界洋行档案科内，程兰正准备去吃午饭。
她的内部邮箱突然弹出一封来自“财务审计处”的内部通知邮件。
邮件内容听起来十分官方：因总公司财务系统即将进行年度升级，所有顾问类账户需在本周内重新验证其线下代理人的身份信息。
程兰点开了附件里的表格，表格格式标准，内容详尽，但其中一项新增的条款让她目光一凝——要求上传一张“代理人近期工作场景合影”。
这是前所未有的要求，顾问账户的代理人向来以隐秘为第一要务，怎么可能提供这种照片。
她没有立刻关闭邮件，真实之眼悄然开启。
邮件的发送者Id在她的视野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旁边浮现出注释：【黄色·权限越级·经内部代理服务器跳转】。
她立刻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财务审计，而是针对她负责维护的L714号账户的一次定向排查。
对方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那个神秘的“代理人”现身。
程兰脸上不动声色，她没有删除邮件，反而选择了打印。
拿起笔，在打印出来的通知单备注栏上，她用娟秀的字迹写下“已阅，请档案科按规定留存”，然后随手将它放进了桌上那摞半高的待处理文件筐里。
她要让监视者相信，这个异常的请求已经被一个按部就班的档案员正常接收，并淹没在了日常的文书工作中。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已经快速拟定好了应对方案：资料库里存着三个月前一场公开经济会议的现场照片，她可以利用像素级裁剪和光影合成技术，伪造出一张“代理人”在会议现场不经意间被拍到的照片，制造出他仍在正常活动的假象。
下午四点三十三分，周维成的办公室。
林默将一份名为《关于监听设备改装的技术推演报告》放在了周维成的桌上。
“科长，检测结果出来了。”林默的声音低沉，“路由器里的转发模块非常特殊，它只能接收并转发一个特定加密频段的信号。我们逆向追踪了这个频段，发现它的目标地址，指向了城西伪政府宣传部下属的一个广播站。”
周维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个广播站是他们安插了重要线人的地方，理论上，那是一个只接收他们指令的单位，绝不应该接触到特务系统内部的敏感数据。
“除非，”林默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那个广播站里，有我们的人在替他们干活。”
“你是说，我们的线人被策反了？”周维成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
“不。”林默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推断，“被策反的线人，没有权限接触到配电房的备用路由器。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卧底，一直就在我们身边。而且职位不低——能绕过实体门禁和电子记录，远程操控终端设备的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能做到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周维成猛地抬起头，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是。”林默低头应道。
他心中清楚，周维成这道命令，等于一刀切断了敌方利用常规人事调动进行技术渗透的所有通道。
网，正在收紧。
深夜十一点零七分，虹口区一间废旧的印刷厂地下室里，只有老式示波器屏幕发出的幽幽绿光。
林默坐在一堆杂乱的设备中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连接的正是那枚微型感应片传回的实时数据流。
突然，屏幕上平稳的波形猛地闪现出一次极其短暂的脉冲，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来了。
林默眼神一凛，迅速在另一台笔记本电脑上进行操作。
脉冲信号触发的定位信息被瞬间解析出来，地点指向：城南维修中心，三号工位。
他立刻侵入后勤调度系统，调阅该中心近期的所有派遣和维修记录。
记录显示，昨天唯一接触过这批故障设备的技术员，名叫徐文彬。
档案上，徐文彬，男，三十一岁，技术科外包维护员，隶属后勤调度组。
资料显示此人是本地平民出身，履历清白。
但在“服役经历”那一栏，却是一片空白。
林默将徐文彬的电子档案照片放大，真实之眼下，照片上那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名字，正泛起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红光：【红色·身份存疑·服役记录伪造】。
他找到了。
林默合上笔记本，地下室重归黑暗。
他站起身，走到积满灰尘的窗边，望向沉睡的城市。
“你查我的账，我挖你的根。”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几不可闻，“这局棋，该换人落子了。”
他没有向上级汇报，也没有呼叫任何支援。
他只是回到操作台前，将几件小巧而精密的金属工具一一擦拭干净，然后有条不紊地将它们收进一个不起眼的工具包里。
整座城市依旧在安睡，浑然不知一场无声的、局部的战争，即将在日出之前被悍然引爆。
而这场新棋局的第一步，就将落在黎明前最深沉的灰色里，落在一个专门修理破损物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