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衍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间。随即那笑意如春水般重新化开,甚至比方才更深,更真切了几分。
有意思。
他轻轻鼓了鼓掌,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欣赏,露出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江兄这番话,倒是让我想起,我大楚的一句老话。
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目光却像是穿透了江澈,看到了他身后那片更广阔看不见的天地。
天要下雨,是拦不住的。
但聪明的人,从不躲雨。
他们会想办法让这场雨,只浇灌自家的田,却淹了……别人家的地。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起身,对着江澈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今日,多谢江兄赐教。这顿酒我请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带着那名,从始至终都像是一截枯木般的老者从容下楼。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江澈一眼。仿佛方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真的只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酒桌闲谈。
但江澈知道,不是。
就在楚非衍转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名枯木老者的气机,如同钢针一般,极快的在他身上刺了一下,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警告。
也是……试探。
江澈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酒,缓缓的倾倒在了,自己画的那个“人”字上。
酒液沿着笔画慢慢散开,将那个字浸染的模糊不清。他没有再停留同样起身下楼。
走出望江楼,外面的风更冷了。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
只剩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城防军。肃杀之气已经不再掩饰,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神都牢牢罩住。
江澈没有回公主府。他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巷,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后门前。
门上甚至还挂着“泔水”二字的木牌。他伸出手,用一种独特的节奏叩响了门环。
三长,两短,一重。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门后露出的,是一张妩媚动人,却又带着几分慵懒的脸。
柳知意。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睡袍,显然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扰醒。可她的眼里却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
哟,稀客啊。
她倚着门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江澈,那双狐狸眼里波光流转。
我还以为我们这位江大长随,要等到鬼都冲进你院子里了才肯挪窝呢。
没时间说笑了。江澈侧身闪了进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干脆。
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柳知意将门关上,带着他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
神都舆图。
江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不是挂在墙上看的那种。
我要的是标注了所有地下暗渠,水道,废弃矿道,甚至是……百年以上,所有大型墓葬位置的,里图。
柳知意的脚步突然一顿。她回过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狐狸眼里,露出了一丝的震惊。
她看着江澈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怪物。
江澈……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澈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廊的尽头,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光,从他的侧面照了过来,将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
殿下她喜欢站在明处,当那面迎着风的旗。
他的声音很平静。那我就只能去暗处当那个……挖河道的人。
总不能真让一场大雨,把所有人的地,都给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