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阁楼斜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狭窄的光带。
李默几乎一夜未眠，他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可能性和推演。
煤油灯的油早已经燃尽，灯芯上留着黑色的残迹。
莉莉丝还在沉睡，呼吸均匀而平稳。切断和主镜的连接后，她的睡眠质量明显改善，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惊厥或发出梦呓。
李默轻轻走到她床边观察，女孩脸上那些暗红色纹路在晨光中显得淡了些，虽然依然清晰可见，但至少不再像活物般蠕动。
这是个好迹象，但距离彻底治愈还差得远。
大约早上七点，窗外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夜瞳从窗缝中挤进来，落在桌上，脚上的信筒里插着一封厚厚的信。
李默立即取下，信纸摸上去有种奇特的质感，仿佛不是普通的纸张。
是克莱恩的回信而且这么厚的分量，显然不是简单的答复。
李默展开信纸，克莱恩那熟悉的、略显匆忙的字迹跃然纸上：
“L，
你的描述我看完了。不得不说，你小子胆子是真的大，用濒临破碎的污染镜子做替身媒介，这种操作也就你敢想敢做。不过看起来效果不错，至少暂时解决了追踪问题。
关于莉莉丝的彻底治疗，我通过‘某种渠道’（你知道的）占卜和查询了一下，有几个方案，按可行性排序
第一个最理想但是最难的方案，寻找‘太阳’途径的高序列非凡者出手。序列5以上的非凡者有能力净化这种深度的污染，但是教会的人你请不动，野生高序列又难找且风险高。非常不推荐。
第二个次选但可行，使用特定仪式，引动‘高位存在’的净化力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的，理论上可以通过向‘愚者’先生祈求获得净化，但需要合适的祭品和仪式，而且莉莉丝现在太虚弱，可能承受不住直接的神恩。不过有个折中方案，你可以作为媒介，先承接净化力量，再转接给她，你本质特殊，应该能承受。
第三个最保守但最慢，用一系列净化仪式和药剂逐步清除。这需要至少三个月时间，而且过程中莉莉丝需要完全隔绝与镜子的接触，否则污染可能复发，优点是安全，缺点是时间长，且期间她几乎无法行动。
我建议选方案2。具体仪式我附在后面，需要的材料不算太稀有，你应该能凑齐。关键是你作为媒介的风险，虽然你本质特殊，但引动高位力量从来不是毫无代价的。你可能会暂时失去部分能力，或者承受某种‘标记’，不过都是自己人问题不大。
关于晋升材料
暗河鳐眼珠，最新消息，‘海怪号’已被军方正式接管，目前停泊在普利兹港第三码头专属区域，有至少一个小队的值夜者或代罚者轮班看守。船长和船员仍在接受问询，但据说他们坚称‘怪鱼’在捕捞过程中‘意外损毁’，只剩部分鳞片和骨骼。
眼珠可能被藏起来了，也可能真的损坏了。我的建议是，暂时观望，等军方调查放松后再行动。或者，找找有没有其他渠道，我听说有些海盗或走私船也会在迷雾区活动，他们手里可能有存货。
缚影妖脊椎，这条线索更具体。我查了一些古籍和探险记录，缚影妖确实在南大陆星星高原活动，但并非只有那里。
北大路霍纳奇斯山脉深处，特别是那些终年不见阳光的幽暗峡谷和地下洞穴，也有缚影妖的目击记录。
最近的一次可靠记录是五年前，一支地质勘探队在霍纳奇斯支脉的‘永影峡谷’附近失踪，搜救队找到部分遗物，其中有一本日记提到‘影子在石壁上活了过来，像蜘蛛一样爬行’ 那很可能是缚影妖。
如果你考虑霍纳奇斯山脉，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地图和可能的路线。但警告，那里靠近‘夜之国’的传说区域，危险程度不低。而且现在这个季节，山区已经开始下雪，进山难度很大。
最后，提醒你一件事，赫尔曼·德雷克不是普通的极光会中层。我查到一些信息，他可能和‘救赎蔷薇’的某些残留势力有联系。他收集的那些镜子碎片，有些历史可以追溯到第四纪甚至更早。
你这次惹到的，可能不只是极光会的一个据点，而是一个更大阴谋的一部分。
小心点，如果需要帮助就向我祈祷。
附：净化仪式详细步骤和材料清单。
——月
pS：你打算怎么安置莉莉？她不可能一直跟着你。”
李默读完信，嘴角微微抽搐。他收起信，先仔细阅读了附带的净化仪式说明。
仪式名为“镜面净化之祭”，核心思路是通过一个精心设计的仪式阵，将莉莉丝身上的污染“映射”出来，然后用引动的高位净化力量将其焚毁。
李默作为媒介，需要站在仪式阵的特定节点，以自己的灵性为桥梁，引导力量流向莉莉丝。
需要的材料包括：纯银粉末100克、日光石粉末50克、圣水 任何正神教会祝福过的水都可以500毫升、未沾染过血迹的白绸布3米、新鲜月桂叶9片、以及一块至少拳头大小的纯净水晶作为力量聚焦点。
大部分材料李默手头都有或能轻易获取，只有日光石粉末可能需要去黑市购买，那是一种产自南大陆、对阳光和净化力量有良好共鸣的稀有矿石粉末。
仪式的风险确实存在。克莱恩在注意事项中特别强调“作为媒介者，你的灵性将短暂与净化力量直接接触。
虽然愚者的力量相对温和，但对凡人的灵性依然有巨大压力。建议在仪式前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并准备好应对灵性透支的恢复药剂。”
李默将仪式步骤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然后他开始列采购清单，同时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本来是不打算让克莱恩帮忙的，但是看他的意思这个仪式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或许可以试一试。
上午九点，莉莉丝醒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比昨天自然了许多。
“早上好”李默从桌边转过身“感觉怎么样？”
莉莉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摸了摸脸“好多了……那些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只是……有时候还会做噩梦。”
“噩梦很正常”李默说“你的意识在慢慢恢复。今天我需要出去采购一些东西，为彻底治疗你做准备，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
莉莉丝点点头，但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你要……去多久？”
“大概三到四个小时。我会把食物和水放在桌上，门窗都已经锁好，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开门开窗，也不要拉开窗帘。”
“我……明白了。”
李默快速准备好简单的早餐，燕麦粥和茶。用餐时他问莉莉丝：“你识字吗？”
莉莉丝点头：“奶奶教过我……一些。”
“很好，”李默从背包里翻出几本旧书，那是他从槐树路19号带来的，内容多是些普通的游记和小说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看看这些。但记住，不要碰任何反光的东西包括水杯里的倒影。”
饭后，李默再次检查了房屋的防御，确认一切正常，然后换上伪装用的服装，从后门离开。
他的第一站是北区的一家小型杂货店，在那里购买了白绸布、月桂叶和一些日常用品。接着他乘坐公共马车前往桥区，那里有几家专门经营非凡材料的店铺。
上午十点半，李默出现在“老学者材料店”门前。
这家店门面不大，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矿物标本、干燥植物和古怪的仪器。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正在柜台后研磨某种蓝色粉末。
“上午好，道格拉斯先生。”李默用伪装的嗓音说“我需要一些日光石粉末，纯度越高越好。”
老道格拉斯抬起头，透过眼镜打量他“日光石粉末……不便宜。而且最近缺货。”
“我可以预付定金，”李默说，“需要多少？”
“一盎司30镑，要等三天，如果要现货，我手里只有半盎司，但纯度一般，25镑。”
李默计算了一下仪式需要的量，50克大约是1.76盎司。半盎司不够，但如果买下现货，再等三天补足剩余的量，时间上勉强来得及。
“我要这半盎司现货，再预定一盎司半，三天后取。”李默取出钱袋“定金多少？”
“现货25镑，定金50镑，三天后补余款40镑。”老道格拉斯报出价格“总共115镑，接受吗？”
价格不菲，但在预算范围内。李默点头，数出75镑放在柜台上“这里是现货的钱和定金，三天后我来取剩下的。”
老道格拉斯接过钱，仔细清点后收好，然后从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的粉末。他递给李默“半盎司日光石粉末。纯度大约85%，勉强够用。”
李默接过检查了一下，在【真实之眼】下，粉末散发着温暖而纯净的灵性光泽，虽然纯度确实不是最高，但对仪式来说足够了。
“另外”他补充道“我还需要一块拳头大小的纯净水晶，最好是未经雕琢的原石。”
老道格拉斯想了想“水晶有，但价格吗……”
“钱不是问题。”
十分钟后，李默带着日光石粉末和一块鸡蛋大小的透明水晶离开店铺。水晶的品质很好，内部几乎没有任何杂质，是理想的力量聚焦点。
采购完成大半，李默没有直接返回安全屋，而是绕道去了萨姆的一个联络点，一家不起眼的裁缝店，他将一封简短的信交给店主，要求转交给萨姆。
信中他询问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赫尔曼和极光会的最新动向；第二件事，是否有关于暗河鳐眼珠黑市流通的消息；第三件事，能否帮忙调查霍纳奇斯山脉“永影峡谷”的具体位置和近期情况。
从裁缝店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李默在路边摊买了些食物，然后叫了一辆马车返回北区。
回到橡树街43号时，他先绕着房屋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人物或灵性痕迹，然后才从后门进入。
阁楼里，莉莉丝正坐在床边，膝上摊开着一本书。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我回来了”李默说，“一切正常吗？”
莉莉丝点头“没有人来……我一直看着街道。”
“很好。”李默将采购的物品放在桌上，开始分类整理“我买到了大部分需要的东西，三天后拿到最后一批材料，就可以开始治疗仪式了。”
“治疗……”莉莉丝轻声重复，“会……疼吗？”
“可能会”李默诚实地说“但这是彻底清除污染的唯一方法。完成后，你就不再是‘钥匙’，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嗯，可能也不算完全普通，但至少不会被镜子里的东西纠缠。”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只是个陌生人。”
李默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有几个原因。第一，极光会是我的敌人，帮助他们就是伤害我自己。第二，我讨厌把人当作工具的行为。第三……”他顿了顿，“我看得出，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你值得拥有正常的生活。”
莉莉丝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奶奶去世后……我以为……不会再有人在乎我了。”
“现在有了。”李默说“所以，配合我完成治疗，然后我们可以商量你接下来的生活，如果你想开始新生活的话。”
莉莉丝抬起头，眼中那细微的光点闪烁着：“我……可以吗？开始……新生活？”
“当然”李默微笑道“等污染清除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也可以安排。”
女孩的嘴角，第一次，在没有强迫的情况下，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真实的、虽然微小但真切的微笑。
下午，李默开始准备净化仪式的初步工作。他先用纯银粉末在阁楼地板上绘制了仪式阵的基础轮廓，一个直径两米的复杂几何图形，内部包含多个嵌套的圆环和符文阵列。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确，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完成。
接着，他将圣水装入特制的玻璃瓶，用灵性墨水在瓶身绘制稳定符文，确保圣水的祝福效果不会随时间衰减。月桂叶需要新鲜采摘的，他从市场上买来的还算新鲜，但为了最佳效果，他决定仪式当天早上再去买新的。
水晶的处理更复杂。
他需要将水晶放置在特定位置，用灵性反复冲刷，使其成为理想的力量传导介质。这个过程需要持续数天，每天至少一小时。
傍晚时分，夜瞳带回了萨姆的回信。
“老板， 关于您的问题：
1. 赫尔曼确实在全力追查，他通过黑市渠道找到了您购买日光石粉末的记录，道格拉斯那老家伙嘴不严，但暂时还不知道您的具体身份。他怀疑是某个竞争对手或隐秘组织所为，开始调查最近贝克兰德所有中高序列的仪式专家。
2. 暗河鳐眼珠的黑市消息，确实有传言，说‘海怪号’的船长在船被接管前，偷偷将眼珠卖给了一个中间人。中间人身份不明，但据说是普利兹港本地的一个走私头子。眼珠可能还在普利兹港，也可能已经通过其他渠道运往贝克兰德。我正在跟进。
3. 永影峡谷的信息已收集，附上地图和注意事项。那个地方很邪门，每年都有人失踪。最近的是两个月前，一队冒险者进去后没再出来。当地人有各种传说，说峡谷深处有‘吃影子的怪物’。
如果您真要去，建议做足准备，最好等明年春天。 另外，极光会的搜查范围在扩大，他们开始挨家挨户检查东区和码头区的出租房屋。北区暂时安全，但建议保持警惕。 ——萨姆”
信后附着一张手绘的山区地图，标注了永影峡谷的大致位置和几条可能的进山路线。地图边缘有一行小字，“峡谷入口处有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松，当地人称‘守影树’。据说在那里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脱离身体独自活动，当然，只是传说。”
李默将地图仔细收好，霍纳奇斯山脉的行程需要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是莉莉丝的治疗。
晚上，他和莉莉丝一起准备了简单的晚餐。餐后，莉莉丝主动帮忙清洗餐具，动作虽然生疏，但很认真。
看着她逐渐恢复的生活能力，李默感到一丝欣慰。
“莉莉丝”收拾完毕后，李默说“有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治疗仪式中，我作为媒介，可能会暂时失去一些能力，或者承受某种副作用，如果仪式结束后我状态不佳，甚至昏迷，你不要惊慌最坏的情况下，如果一天后我还没有恢复，你打开这个盒子。”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铁盒，递给莉莉丝“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些钱。信会告诉你怎么联系我的朋友，他会安排你安全离开贝克兰德。”
莉莉丝接过盒子，手有些颤抖：“你……会没事的，对吗？”
“大概率会”李默说“但凡事要做最坏的准备。答应我，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按我说的做。”
莉莉丝紧紧握着盒子，用力点头“我答应。但……你一定要……没事。”
“我会的。”李默微笑“好了，该休息了。明天继续准备仪式。”
夜深了，阁楼里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李默坐在桌边，最后一次推演仪式的每一个步骤。窗外的贝克兰德笼罩在浓雾中，但今晚的雾气似乎比往常更重，更沉。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血镜会所的镜厅里，赫尔曼·德雷克正站在主镜前，手中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
报告上列着最近一周贝克兰德所有购买日光石粉末的记录。
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今天上午，北区“老学者材料店”，半盎司现货，购买者为一个“声音低沉、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预付了高额定金，要求三天后再取一盎司半。
日光石粉末……常用于净化和祝福仪式。
赫尔曼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找到你了”他低声说，“不管你是谁，三天后，我们就会见面。”
镜中，空荡的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
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