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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铁读书 >  兵魔录 >   第105章 信念

季雨竹僵立在仿佛永无止境的天梯之上,身体如同被亿万座无形山岳死死镇压,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与哀鸣。前方的光芒门户,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艰难跋涉而靠近,反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虚幻,仿佛海市蜃楼,永远无法触及。

周围空间的光线,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逐渐变得黯淡、昏沉。那原本神圣温润的白玉天梯,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而天梯之下,那原本被光芒云雾填充的虚空,此刻却化为了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无尽深渊!冰冷的、令人绝望的寒意从深渊底部弥漫上来,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想要将她拖入那永恒的黑暗之中。

“放弃吧……” “你已经到极限了……” “再走下去,只会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何必呢?回头就是解脱……” “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脑海中,那诱惑他放弃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密集,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仅存的意志。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杂音,而是化为了他最亲近之人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与“心疼”,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能瓦解心防。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迅速淹没了她的意识。孤独、无助、绝望……种种负面情绪被放大到了极致。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威压,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真的要……放弃了吗?

就这样倒下,坠入那永恒的安宁与黑暗之中?

不!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季雨竹猛地一咬舌尖!极致的刺痛伴随着一股冰冷的本源之力强行刺激着几乎停滞的思维!

心中快速默念紫霞静心咒,那篇得自幻境、助他挣脱沉沦的紫霞静心咒,如同本能般,再次于他的心湖深处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清凉之意,伴随着经文,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极其缓慢地在他几乎冻结的识海中流淌开来,试图驱散那无边的黑暗与恐惧。

然而,外界的威压与心魔的呓语实在太强大了!那丝清凉之意刚刚泛起,便被更汹涌的黑暗与恐惧所扑灭、吞噬!

清醒感与恐惧感,如同两股庞大的军队,在他的精神世界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彼此冲撞、撕咬、湮灭!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季雨竹的表情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已渗出鲜血,凭借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本能,拖动着那双仿佛灌满了万载玄铅的腿,机械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翻滚! 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轮回的力量! 他的意识已然模糊,全凭一股不愿倒下的执念在支撑。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极限边缘——

嗡——!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剑鸣,如同破晓的第一声鸟啼,骤然在他身边响起!

一直静静悬浮在她丹田气海中的本命灵剑——紫泣雨竹,此刻竟然不受控制地自主飞出!它通体流转着焦急而璀璨的紫韵光华,如同护主的精灵般,围绕着季雨竹剧烈颤抖、盘旋飞舞!剑身之上,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泪痕般的竹影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清凉而坚定的剑意,试图为他驱散周围的黑暗与威压,稳固她即将消散的心神!

与此同时——

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地、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地,搭在了季雨竹那因极度用力而绷紧、颤抖的肩膀上。

这只手的出现,是如此的突兀,却又如此的……自然。

季雨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

只见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身影。

那身影的轮廓……与他一般无二!眼眸中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淡然,周身流淌着一种与他同源却又深邃浩瀚无数倍的极寒道韵!

正是那个在之前幻境之中,自称是他前世的神秘存在!

前世的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今生这个狼狈不堪、濒临极限的自己,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追忆与怜惜的弧度。他的声音空灵而悠远,直接响彻在季雨竹的心底,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心魔呓语:

“人修行一世,大道独行,会遇到无数的挫折、迷茫与绝望之境。外部的压力固然可怕,但真正能击垮一个人的,往往是内心的迷失。”

他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清凉而磅礴的力量涌入季雨竹几近枯竭的体内,暂时缓解了那恐怖的威压,让他得以获得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唯有真正明白自己为何而修行,为何想变强,找到那份足以支撑你跨越一切苦难的核心信念,才能心无旁骛,不惧万般艰苦,于绝望中踏出一条生路。”

前世的他凝视着季雨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告诉我,季雨竹……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变强?”

“为……什么?”季雨竹茫然地重复着,大脑因极度疲惫和突如其来的问题而一片空白。身上的压力似乎随着她的沉默和迷茫,再次开始悄然增强。

他下意识地、机械地回答着,仿佛在复述刻在骨子里的教条:“为了……不辜负家人的期盼……还有……不想输给叶琉璃……” 这些答案,曾经是他努力的动力,但在此刻说出来,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一触即碎。

前世的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这些,是外力,是包袱,是虚荣,却并非你发自本心、真正无可撼动的信念。若仅为此,你走不了多远,更无法承受真正的大道之重。”

她再次追问,声音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力量:“剥离所有外界的影响,扪心自问,你自己的信念,到底是什么?”

“我……自己的信念?”季雨竹彻底愣住了。

思绪,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他回顾着自己的人生:从小便被寄予厚望,刻苦修行是为了得到长辈的赞许,努力变强是为了不被淘汰,为了赢得别人的尊重,与叶琉璃的较劲,更多是出于一种不甘人后的好胜心……

似乎……真的从来没有一刻,真正静下来想过,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变强,对于他自身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看到今生的自己陷入深深的迷茫,前世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无失望,反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季雨竹的思绪混乱地挣扎着,在极限的压力和前世的引导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了此刻最直接、最本能的渴望:“我……我想堂堂正正地打败叶琉璃!我……我想变得像姐夫……那么强!强到……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被动地承受一切!”

这答案,带着少年的意气与对绝对力量的向往,直接而赤诚。

前世的他闻言,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怀念,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他眼中的清冷化开些许,变得柔和:

“渴望胜利,向往强大,这并不可笑,是每个修行者最初的本能。但……这依旧更像是目标,而非扎根于灵魂深处的信念根源。你还是太年轻,经历的生离死别、人世变迁太少,心湖尚未映照出真正的自我。”

他的话语并非指责,而是一种陈述。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季雨竹的肩膀,那股支撑着他的清凉力量开始缓缓消退。

“不过,拥有这般直指力量本源的渴望,以及走到这里的毅力,支撑你继续前行,穿过这道门,却已是足够了。”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雾气,唯有那空灵的声音依旧清晰:

“若有机缘,望你日后历经世事沉浮,尝遍红尘百味之后,能够真正找到那份独属于你季雨竹的、足以支撑你走完大道之路的——信念。”

话音落下,前世的幻影如同泡影般,彻底消散在弥漫的光雾之中。那一直围绕着他飞舞的紫泣雨竹,也发出一声不舍的轻鸣,化作一道紫光,重新没入她的体内,沉寂下去。

前世幻影的消失和灵剑的回归,仿佛带走了那片刻的庇护。周遭那恐怖到极致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瞬间将她重新淹没!

“呃!”季雨竹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那无孔不入、蛊惑人心的心魔呓语,那试图瓦解她意志的杂音,却仿佛真的减弱了许多!虽然威压依旧,但精神上的干扰似乎因为前世的出现和那番对话,而被驱散了大半!

他的脑海之中,依旧回荡着前世最后的那个问题——“你的信念是什么?”

虽然还没有答案,但这个问题的种子,已经种下。而此刻,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直接的渴望——变强!走出去!看看门后的世界!——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开始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这渴望,源于本能,源于不甘,源于对更高境界的向往,暂时取代了那些纷繁复杂的杂念,变得异常清晰而坚定!

他猛地抬起头!

透过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威压和昏暗的光线,他竟然真的看到了——在前方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的地方,那扇巨大的光芒门户,正散发着温暖而诱人的光亮!那是终点!是希望!

“我能……过去!”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为了……过去!”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目标在这一刻凝聚!

季雨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不再去思考那些深奥的信念问题,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了这一个最原始、最简单的目标上——走到那扇门前去!

体内九涅寒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甚至超越了极限!冰蓝色的灵力不再仅仅用于抵抗,而是化作了推动他前进的燃料!他的身体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锐利的冰晶战甲!

他开始再次迈步!

每一步,依然沉重如山!每一步,依然痛彻灵魂!但他的眼神却不再迷茫,不再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执着!

心中的那个“变强、过去”的念头,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死死地抵挡着外界残余的精神干扰!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前方那束光,和脚下这条通往光芒的路!

——南家门内——

这是一片无比开阔、灵气氤氲、宛如仙境的平台。远处亭台楼阁隐现于云雾之间,仙鹤长鸣,瑞气千条。

沐灵瑶和古云,早已百无聊赖地站在这里不知多久了。古云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沐灵瑶则懒洋洋地靠在一根白玉栏杆上,看着前方那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门——南天门的出口。

这种直指本心、考验意志的关卡,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简直如同儿戏。沐灵瑶甚至觉得这阵法布置得有些粗糙,漏洞不少。

紧接着他们之后出来的,是忆颜欢。这位龙帝传人出来时虽然也微微喘了口气,金色的龙瞳中带着一丝经历压力的锐利,但整体气息平稳,显然通过得并不算太艰难。她心思相对单纯,意志坚定,加上实力强横,这种考验确实难不住她。她出来后,看到沐灵瑶和古云,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转了起来,同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就在这时,那平静的光门再次荡漾起涟漪!

一道身影极其狼狈地从里面踉跄着跌了出来!

正是季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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