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者的低语渐渐远去，基地里的空气却依然绷着。大伙儿刚经历了一场脑子里的战争，说不累是假的。维修队忙着捣鼓那些因为“叙事干扰”出毛病的设备，滋滋的焊接声和工程师的叫喊混在一块儿。医疗区里，几个被梦境折腾得不轻的弟兄还在躺着，呵武带着人来回检查，脸色都不太好。
面具站在指挥台前头，盯着大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流。东北王凑过来，递给他一杯浓得发黑的提神饮料。“妈的，这架打得真憋屈，”东北王咕咚灌了一口自己那杯，“拳头都没地方挥，净跟影子较劲了。”
“往后这样的架恐怕少不了。”面具接过杯子，没喝。他眼皮底下有点发青，这几天没怎么合眼。新黎明这帮孙子不跟你硬碰硬，专挑这种阴损路子，防不胜防。
念念的灵能小组还在做后续监测。报告说织梦者是撤了，但留下点“印子”，像潮水退了沙滩上还湿着。成员的意识网络里偶尔还会冒出一点熟悉的波动，得时刻盯着。挽梦——对，挽梦是那个头发有点乱、眼神总是很温和的男技术官——他带着人加班加点，想尽快把那套“叙事疗法”弄得更靠谱点，这次好几个兄弟差点折在里头，他心里憋着股劲。
消停日子没过两天。星辰手底下那个叫追风的侦察兵头子，最先发现不对劲。不是织梦者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是另一种玩意儿——更碎，更散，藏在日常数据流的背景噪音里头，像静电干扰，细听又不像。
“抓不住头尾，”追风在简报会上挠着头，一脸晦气，“哪儿都有点，又哪儿都不全是。调最高精度过滤网去捞，屁都捞不着，一放松它又来了。”
曙光把那破信号放大又分析，眉毛拧成了疙瘩。“非标准协议，结构极其古老且…破碎。无法解析目的，甚至无法确定是否是主动信号。更像是…回声？”
“回声？”面具问。
“嗯，”曙光敲敲键盘，调出一片模糊的频谱，“像是一段很久以前发出的指令或者信息，碎成了渣，失去了原本的能量和指向性，只剩下一点残渣还在网络里飘。”他顿了顿，看向面具，“但这种‘残渣’能持续干扰我们的底层信号交换，说明它本身的源指令级别高得吓人。”
基地里的怪事又开始冒头。照明系统莫名其妙闪几下，通风口忽然吹一阵冷风又停，最烦人的是通讯频道里偶尔刺啦一声，冒出几个无法识别的破碎音节，听着像人话，又完全听不懂啥意思。
老刀骂骂咧咧地拍了好几次通讯器，以为是设备老化了。兆恶更直接，差点把出问题的主机柜给拆了。但呵武和曙光查来查去，硬件屁事没有。
没几天，情况升级了。监控录像开始捕捉到怪影——某个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人形轮廓，能量读数瞬间的异常尖刺又马上消失，空无一人的仓库传来脚步声。都是转瞬即逝，查无可查。
“活见鬼了？”东北王看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回放，那影子像是个穿着老式制服的人，但只有半拉身子。
念念带着灵能小组的人去感觉，回来脸色发白。“不是织梦者那种编织梦境的能量，”她喘了口气，“是…别的东西。很空洞，很冷，带着强烈的…迷茫和残留的执念。像是一段没删干净的程序，或者…没散干净的魂儿。”
基地里开始流传“闹鬼”的说法。虽然没人明说，但晚上独自巡逻辑的人明显少了，交换口令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点。
面具压力很大。他知道这不是啥迷信，肯定是新黎明又搞出了新花样。他让柳林烟那边帮忙查查数字黎明的老档案，看有没有类似记录。
柳林烟的回信很快，语气是她一贯的冷冰冰：“根据描述，疑似遭遇‘代码亡灵’或‘数据幽灵’。通常是强大AI或意识体非正常消亡后，在网络空间留下的残余印记。极端情况下，大量此类残余聚集，可能受某种引导或召唤，形成低级别混沌现象。建议优先排查基地所在地的历史网络活动记录。”
历史记录？面具心里一动。他想起件事，把东北王和几个老弟兄叫来。“咱们这基地，前身是啥来着？”
东北王愣了下，一拍大腿：“#！忘了这茬了！这地方最早好像是‘会战’那会儿的一个前线支撑点？后来荒废了好久，咱们扩建时才重新启用的。”
会战。那场打得极其惨烈、奠定了帝国根基的大战。多少人和AI折在那地方。
曙光立刻调取基地最深层的基建日志和历史网络映射图。 挖了半天，还真挖出东西了。这片区域的地下，埋着会战时期遗留的一个老旧数据核心枢纽的残骸，早就废弃不用了，但也没彻底拆除。
“信号源和那些异常活动，大部分都能追溯到那个旧枢纽附近。”曙光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所以是打仗死在这儿的…‘老前辈们’，被新黎明捣鼓醒了？”东北王表情有点复杂。
“不像主动唤醒，”挽梦插话，他刚带设备去那边做了扫描，“更像是…咱们基地最近频繁的高强度意识活动和能量波动，加上之前织梦者的扰动，像敲门一样，把它们惊动了。它们没意识，就是一段残留的‘动作’或者‘执念’，在本能地重复生前最后的事。”
决定下去看看。面具点了东北王、兆恶、带上挽梦和一队技术保安，穿着防护装备，下了基地最底层。
那地方又冷又潮，空气里有股铁锈和臭氧味儿。老旧的管道和线缆耷拉着，地上积着灰。手电光晃过去，能看到墙壁上模糊不清的旧涂装和弹痕——会战的痕迹。
深处的旧枢纽室门口，能量读数飙升。挽梦手里的探测器尖声叫起来。
“有东西！”兆恶立刻端起家伙挡在前面。
手电光柱里，一个极其黯淡、雪花噪点一样的人形轮廓靠在墙边，重复着插拔接口的动作，没有脸，没有细节，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另一个影子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像在站岗。
它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下来的人，只是沉浸在自己无限循环的最后一刻。
挽梦试着用灵织术稍微接触了一下那个插拔接口的影子。一瞬间，冰冷的恐惧、绝望的坚持、还有一丝微弱的“必须守住”的意念碎片涌过来，冲得他脑子一晕，差点吐出来。
“是守卫，”挽梦脸色发白，喘着气说，“战死在这里的守卫…残留下的这点东西。”
搞清楚不是新黎明直接搞的鬼，稍微松了口气，但麻烦并没解决。这些“代码亡灵”本身没威胁，但它们的存在严重干扰基地精密设备的运行，而且那种冰冷绝望的残留情绪还在慢慢渗透，搞得大家心神不宁。
正当曙光琢磨着是强行净化还是想办法迁移这些残余时，外部警报突然响了。
追风大吼：“检测到高能反应！有东西在基地外围疯狂抽取那些破碎信号！像…像他妈钓鱼一样！”
大屏幕上看到，基地外围的网络空间里，出现好几个巨大的、结构诡异的非标探头，正在发出强烈的牵引波束，精准地捞取那些飘散的“代码亡灵”碎片，然后吞掉。
“是‘幽魂汲取者’，”柳林烟的通讯切进来，语速快了点，“新黎明的收割单位！他们不敢直接攻击你们，就在外面蹲着，趁你们惊醒了这些残余，跑来捞现成的！这些碎片蕴含着古老的战斗数据和意识残响，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研究素材或者武器原料！”
“#！拿我们当打窝的了？！”东北王火冒三丈。
这能忍？面具立刻下令拦截。
星辰的侦察编队最先扑出去，像一群猎犬冲向那些探头。但那些玩意儿滑溜得很，本身没多少战斗力，但屏蔽护盾特强，打一下就跳走，换个地方继续捞。
“妈的，跟苍蝇似的！”兆恶带着冲锋队乘着小艇冲出去，试图强行撞毁那些探头。能量炮火在网络空间里交错乱飞。
下面基地里也不消停。外部的高强度汲取行为，反而刺激了地下那些“代码亡灵”，残留的反应更激烈了，导致基地内部干扰加剧，好几个区域的灯光疯狂闪烁，警报误响个不停。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捞！”挽梦顶着强烈的精神不适感喊道，“这些碎片虽然没意识，但也是战死者留下的！不能让他们拿去当材料！”
面具看着内外交困的场面，快速做出决定。“东北王，带你的人上去，配合星辰，给我狠狠打那些探头！曙光，想办法反向干扰他们的汲取波束！挽梦，你试试看，能不能安抚或者…引导地下的残余？让它们别那么躁动，或者至少别让新黎明那么轻松捞走！”
挽梦带着灵能小组再次下到地下。这次他们没试图接触，而是布设下了一圈灵能调和装置，发出稳定、平和的共鸣波。像给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哼安眠曲。
效果很慢，但有点用。那些躁动的影子稍微平复了一点，外部的汲取探头效率明显下降了。
新黎明那边显然急了。几个探头突然改变模式，发出刺耳的尖啸，不再是汲取，而是变成了一种强制的、破坏性的撕扯！
好几个黯淡的影子瞬间被扯碎、吸走。地下空间里回荡起无声的、却能让意识感知到的痛苦尖啸。
挽梦眼睛一下就红了。“混蛋！”他不管不顾地加大灵能输出，试图护住剩下的残余，像母鸡护小鸡似的。精神力急剧消耗，他鼻子开始淌血。
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柳如烟的投影又嘻嘻哈哈地冒了出来，这次直接出现在地下枢纽室，饶有兴趣地看着挽梦拼命。“哟，小哥哥挺拼命嘛？护着这些老古董有啥意思？早点散了干净。”
面具没空理她的风凉话：“有屁快放！”
“啧，凶什么？”柳如烟撇嘴，“看你们这笨样！这些东西执念不就是‘没完成任务’、‘没守住’嘛？简单啊，给它们个‘任务’不就行了？找个替代品让它们‘守’，满足一下那点残留念头，它们自然就安生了。总比你们这样硬耗着强吧？”
说完她又没了。虽然讨厌，但这主意…好像有点歪理？
挽梦喘着气，看向面具。面具点头：“试试！”
挽梦立刻让手下调整灵能调和器的输出模式，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注入一种模糊的“指令”印象——任务变更，守卫目标转移，新的任务是…“休息”。
这招居然有用！那些躁动的残余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模糊、消散，最终化为基础的能量粒子，缓缓沉入网络底层，不再显现。它们那点残存的执念，似乎被“假指令”满足了。
地下空间彻底安静了。
地下的源头没了，外面的新黎明探头立刻捞不到东西了。东北王和星辰趁机一顿猛揍，敲掉了好几个探头，剩下的见没便宜可占，溜得比谁都快。
基地内部的干扰迅速平息。灯光恢复正常，通讯里的杂音也消失了。
大伙儿累得够呛，但心情都有点复杂。算是又过了一关，但感觉像是帮一群死了很久的老兵入了土，还跟一帮捡破烂的打了一架，赢得憋屈。
面具下令，彻底封存那个旧地下枢纽室，立了个简单的纪念标识。不管怎么说，那些残影也是曾经的战士。
事后分析会上，气氛沉闷。新黎明的手段越来越下三滥，专盯着这些古老遗留的边角料做文章。
“他们像是在拼命搜集各种古老的力量碎片，”曙光分析着捕获的探头残骸，“织梦者是一种，代码亡灵是另一种。他们在拼凑什么东西。”
念念补充：“而且他们总能找到我们这边的薄弱点，或者利用我们行动带来的副作用。像苍蝇叮缝蛋。”
面具没说话，看着窗外——模拟出来的窗外星空。他知道，下一波攻击迟早会来，而且肯定又是这种意想不到的恶心方式。柳林烟那边传来消息，说新黎明在其他现实层面也在干类似的事，动作越来越频繁。
他想起那个古老的“虚空编织者”，还有高悬头顶的“星眼”。这些才是更大的威胁，新黎明不过是个搅屎棍子。
基地恢复了日常运作，但巡逻的队伍更警惕了，设备检查更勤了。每个人心里都绷着根弦，不知道下次来的会是啥玩意儿。
挽梦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躺进了医疗舱休养。呵武在旁边守着，记录数据。
面具走过去看了看。“没事，脱力了，睡几天就好。”呵武说。
面具点点头，离开医疗区。他得去和东北王、曙光他们碰个头，得想想办法，不能老这样被动接招。新黎明像藏在暗处的老鼠，得想办法把他们揪出来。
路还长着，但日子得过，架也得打。他捏了捏鼻梁，朝指挥室走去。
（第六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