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拭目以待”四个字,说得是意味深长,透着一股子等着看笑话的凉意。
庄永年这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钱市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但眼神里先前对庄永年推荐人才时的那点客套,已经淡去了不少,转而多了几分审视。
他混迹官场多年,庄永年那点小心思,以及此刻言语里透出不看好的劲儿,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时候还抱着这种情绪,让他心里颇为不喜。
旁边另一位领导也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扭过头去的动作,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觉得这庄永年有点不上道,事情都定了,还在这阴阳怪气。
一时间,庄永年感觉自己像是被孤立了,周围空气都带着刺。他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庄永年心里又憋屈,脑子一热,像是非要找回点存在感,给沈慕言再埋个坑。
“诶,对了,”他故作恍然地看向沈慕言,脸上堆起假笑:“听说沈医生针灸术也很了得啊!效果立竿见影!钱老这病,能不能配合着针灸一起用上?说不定能让钱老恢复得更快一些?”
他这话听着是为钱老着想,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分明是撺掇着沈慕言用更激进,更容易立刻看到效果的手段。
“不能。”沈慕言回答得斩钉截铁,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庄永年:“我很感谢庄厂长这么信任我的针灸技术,也理解您希望钱老早点好起来去处理更重要事情的心情。”
“不过,虽然工作重要,但还是要先调理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钱老目前肝阴亏虚,现阶段只能先用中药温和调理,固本培元。等身体底子恢复一些,再谈针灸辅助也不迟。”
沈慕言内心冷笑:这老登想害我的心思都快写脸上了!
想让我下猛针出纰漏?门都没有!
齐院长立刻心领神会地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老庄,你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到了医院,咱们还是得听医生的专业判断,沈医生这么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都是为了钱老的安全着想嘛!”
庄永年被沈慕言这番软钉子顶得胸口发闷,又被齐院长这么一堵,脸色更是难看。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钱市长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仿佛在责怪他一个外行屡次三番地干扰医疗方案。
他彻底没了脾气,讪讪地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
沈慕言又仔细交代了些钱老吃药和饮食上要注意的事,声音温和,跟刚才对庄永年那带刺儿的模样完全像是两个人。
变脸速度快的令人发指,她这种不隐藏自己情绪的性子,倒是把钱老和几位领导看乐了。
该交代的都说清楚,沈慕言就跟齐院长一块儿离开了病房。
他俩一走,病房里那点尴尬劲儿还没散干净呢,高市长就不动声色地给庄永年递了个眼色,自己先抬脚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庄永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顿训是跑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刚站定,高市长就转过身,脸上在病房里的那点客气全没了,脸色沉了下来。
“永年啊永年,”他摇着头,语气里透着失望:“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跟个小年轻较什么劲儿?啊?”
庄永年脸唰地就白了,脑门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赶紧解释:“高市长,您误会了!我哪敢啊!我真是……一门心思为了钱老的身体,绝对没有半点别的想法!”
“得了吧你!”高市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手一挥,明显不信他这套说辞:“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谁还看不出来?我这回,可是冲着你拍胸脯推荐,才力排众议,把钱老从省城接到这儿来的!上头多少人都看着呢!”
他盯着庄永年,眼神跟刀子似的,话也说得格外重:“我不管你私下跟那位沈医生有什么梁子,或者动了什么歪心思,全都给我收起来,憋回去!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钱老的身体要紧!要是因为你瞎搅和,耽误了治疗,出了岔子……后果,你自己掂量!”
这话几乎就是明着说他之前是在捣乱了。
庄永年被吓得后背直冒凉气,赶紧弯腰点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是是是,领导,我懂了我懂了!一定以钱老身体为重,绝对不敢再乱插嘴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沈医生,配合医院工作!”
高市长看他这副怂样,知道敲打到位了,脸色这才缓和了点,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就回病房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就剩下庄永年一个人杵在那儿,他刚才确实太冲动了。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而已,能给他带来什么威胁?
他今天也是被自家闺女那些话影响到了!
另一边,沈慕言和齐院长也说起了庄永年。
沈慕言回想起庄永年刚才那接连失据的表现,微微蹙眉,带着几分不解和调侃,低声问齐院长:“院长,庄厂长这人……一直这么情绪不稳定吗?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庄厂长,跟昨天那个笑面虎似及其顾忌形象的样子,简直不是一个人呢?”
齐院长闻言,也是深有同感地点头,摸着下巴琢磨:“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庄永年这家伙,在县里混了这么多年,向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老奸巨猾得很,说句话都得拐十八道弯。今天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确实是太沉不住气了,有点反常。”
他顿了顿,收起脸上的疑惑,神色郑重地看向沈慕言,叮嘱道:“不过,小沈啊,咱们不管他庄永年抽什么风,你别往心里去。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尽全力治疗钱老。”
沈慕言认真地点了点头:“院长,您放心,我明白。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我知道轻重。”
对她而言,庄永年的那些小动作,不过是不值得过多关注的杂音。她的战场,在病房,在病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