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林默刚刚审阅完新部门上报的职责细则，手边的电话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喂，我是林默。”
“林书记，早上好啊！打扰您工作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热情却又不失分寸的男中音，带着体制内特有的圆融腔调，“我是浦西分局办公室的王志文啊。”
“王主任，你好。”林默心中微动，浦西分局是魔都公安系统的重要部门，平时并无太多业务往来，此番来电，绝非寻常问候。
“林书记，首先呢，要再次祝贺咱们华东三分局正式挂牌成立，这可是咱们魔都经济建设的一件大事、喜事！”王志文先是客套了一番，话语里满是官场的春风。
“王主任客气了，离不开地方上的大力支持。”林默不动声色地回应。
“应该的，应该的。”王志文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语气稍稍凝重了些，“林书记，今天冒昧打扰，主要是接到兄弟单位——宁浙市公安局的一份协调函。这事呢，说起来可能有点误会，涉及到您之前任职的苏氏集团，以及……嗯……一些不太好的舆论传闻。”
林默眉头微蹙，心中已然猜到几分，但语气依旧平稳：“王主任请讲。”
“函件里提到，据某些举报和网络舆情反映，苏氏集团，或者说其关联的海外贸易活动，可能……可能与一起非法的‘军火运输’案件有所牵连。当然，这只是单方面的指控，我们肯定是相信林书记和咱们龙建集团的。”王志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问题，又留足了余地。
林默心中一阵无语，果然是二叔那批“高性能煤气罐”惹的祸。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坦然：“王主任，我完全可以代表原苏氏集团魔都分公司，以及现在龙建集团华东第三分局郑重声明，我们所有的经营项目，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都严格遵循国家法律法规，并且，在本次改组过程中，已经通过了国资委的全面审计和验收，绝对合法合规。所谓的‘军火运输’，纯属无稽之谈！”
“是是是，林书记，这个我们绝对相信！”王志文连忙附和，“国资委的验收那就是最权威的证明。不过嘛，您也知道，现在网络时代，舆论发酵起来很快，尤其是涉及到‘军火’这种敏感词，上面也很重视。宁浙那边呢，也是按程序办事，希望我们能协助了解一下情况，主要是针对举报内容和国内的一些舆论，做个核实，走个流程。毕竟，事情牵扯到您这位新上任的国企领导，谨慎些总是好的。”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默明白，这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一种必须正视的程序压力。“我理解。”林默沉声道，“这样吧，王主任，下午我亲自过去一趟，当面向您和相关的同志说明情况。我们华东三分局，坚决配合公安机关的任何合法调查。”
“哎呀，那太好了！林书记您真是深明大义，支持我们工作！”王志文的语气立刻变得轻松热络起来，“那下午我就在分局恭候您大驾。”
刚结束与浦西分局的通话，内部专线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龙建集团华东地区负责人，那位之前与他谈话的王副总。
“林默同志。”王总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浦西分局的电话，接到了吧？”
“是的，王总，刚通过话，我下午过去说明情况。”林默回答，心中明了，集团的消息同样灵通。
“嗯。”王总沉吟了一下，“这次的事情，看似是针对原苏氏的一些陈年旧账，但舆论风向指涉‘军火’，其背后动机恐怕不那么简单。有人是想借题发会，质疑我们龙建集团接手项目、特别是运营沙特这种重大国际项目的能力和规范性。目的是想给我们眼药，甚至动摇总部和国际社会对我们的信心。”
林默心中一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超出了简单的商业纠纷或家族麻烦。“王总，我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故意做文章。”
“不错。”王总肯定了他的判断，“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你要知道，沙特这个项目，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当初那个滑雪场了。随着谈判深入和沙方战略的调整，它已经升级为涵盖基础设施建设、智慧城市、乃至协助他们筹办未来冬奥会的‘沙特现代之城’综合性超级项目！这块蛋糕太大了，眼红的人太多了。”
他压低了声音，透露了更核心的机密：“在燕京，不同的派系和力量围绕这块蛋糕的分配，博弈非常激烈。具体来说，主要就是我们龙建集团，和另一家同样背景深厚的龙铁集团，在角逐主导权。这次舆论风波，很难说没有他们的影子。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不仅仅是你个人或者华东三分局的危机，更是我们在整个大局中面临的一次狙击。”
林默感到肩上的压力骤增，原来自己已然身处如此高层的博弈棋盘之上。“请王总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确保不影响项目大局。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很好，就是要这个态度！”王总语气中透出赞许，“只要我们自己合法合规，严守纪律，就不用怕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集团是你坚强的后盾，但前台的火线，需要你顶住。下午去公安局，态度要端正，原则要坚守，一切以事实和法律为准绳。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王总！”
结束通话，林默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二叔惹出的麻烦，竟然成了引爆更高层次博弈的导火索。他不仅要去应对公安机关的程序性询问，更要时刻警惕来自竞争对手的明枪暗箭。
下午，林默准时出现在浦西分局。接待他的是王志文主任和一位经侦部门的负责人。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对方态度客气，主要围绕着网络举报的核心内容——即苏氏集团是否参与非法军火运输——进行询问。林默准备了充分的材料，包括原苏氏集团的业务范围说明、国资委的验收文件以及关于民用煤气罐出口的合规性证明，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整个会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气氛始终保持在专业和克制的范围内。临走时，王志文握着林默的手说：“林书记，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您提供的材料非常详实。我们会如实向宁浙方面反馈。感谢您的配合和支持。”
“应该的，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林默从容回应。
离开公安局，坐回车里，林默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轮。舆论还在发酵，背后的推手不会轻易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