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照亮密函上血印。
冷紫嫣捏着信纸一角,指尖发白。墨字淋漓:“沈璟竤死日,天下共分之。”字迹狂乱,像用刀刻出来。
下面压着四个血手印。
镇北王,镇南王,镇东王,还有……废太子旧部统领,徐莽。
她放下密函,看向地上尸体。
暗卫仰面躺着,喉咙插着淬毒镖。镖身乌黑,泛着幽蓝光。毒发很快,他死时眼睛还睁着,盯着天花板。
尸体倒在冷紫嫣脚边,血浸湿她裙摆。
温热,粘稠。
她没动,只是盯着那支镖。镖尾刻着标记——蛇纹,镇北王家徽。
“什么时候发现的?”沈璟竤声音从身后传来。
冷紫嫣没回头:“半刻钟前。他爬进窗户,只说了一句‘有密函’,就死了。”
沈璟竤走到尸体旁,蹲下检查。
他掰开暗卫手指,掌心有道划痕——自己抓的,死前挣扎。指甲缝里有皮屑,还有……布料纤维。
“他被人追杀。”沈璟竤说,“从城东来,至少跑过三条街。”
冷紫嫣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宫城寂静。但寂静里藏着杀机。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很轻,但密集。
不止一个人。
“他们来了。”她说。
沈璟竤站起来,吹灭蜡烛。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缝透进来,惨白一片。
两人躲到屏风后。
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火把光晕照进来。
三个黑衣人站在门口,蒙着面,手里握着刀。他们扫视房间,看见地上尸体。
“死了。”一个说。
“检查尸体。”另一个下令。
第三人蹲下检查。他翻动尸体,找到密函,展开看。火把光下,他瞳孔收缩。
“是这份。”他说,“带走。”
他收起密函,正要起身。冷紫嫣动了。
她从屏风后冲出来,短刀出鞘。刀光闪过,割开最近黑衣人喉咙。血喷出来,溅上墙壁。
令两人愣住一秒。
就这一秒,沈璟竤也动了。他抓起桌上砚台,砸向第二人脑袋。砚台沉重,砸中太阳穴,那人闷哼倒地。
第三人转身想跑。
冷紫嫣掷出短刀。刀旋转着飞过去,钉入他后心。他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战斗结束。
冷紫嫣捡回短刀,擦掉血。沈璟竤捡起密函,重新点燃蜡烛。
烛火下,他脸色阴沉。
“四个藩王。”他说,“加上废太子旧部。他们联手了。”
冷紫嫣看向密函上日期——三日前。
“他们谋划很久了。”她说,“宫变只是幌子。真正目标……是你。”
沈璟竤笑了,笑声冰冷。“朕知道。”他说,“他们想要朕的命,想要朕的江山。但没那么容易。”
他撕碎密函,扔进火盆。纸片燃烧,变成灰烬。火光照亮他侧脸,棱角分明,眼神锐利。
“得先下手为强。”冷紫嫣说。
“怎么下?”沈璟竤看她,“他们人在宫外,手握重兵。朕的禁军……未必全可信。”
冷紫嫣沉默。
她想起李肃,禁军统领。那个教她剑法的人,最近眼神躲闪,行为诡异。
“李肃可能有问题。”她说。
沈璟竤点头:“朕也怀疑。但没证据。”
“需要证据吗?”
沈璟竤看她,眼神复杂:“需要。他是禁军统领,动他……会乱军心。”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
冷紫嫣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月色清冷,宫道空荡。但阴影里有人影晃动。
“他们在监视。”她低声说。
沈璟竤也走过来看。月光下,他看见至少五处暗哨——屋顶,树后,墙角。
“不止今晚。”他说,“可能……已经监视好几天了。”
冷紫嫣关窗。
“得离开这儿。”她说,“这里不安全。”
“去哪?”
冷紫嫣想了想:“去我那儿。我宫里……有密道。”
沈璟竤挑眉:“你什么时候挖的密道?”
“七年前。”冷紫嫣说,“我进宫第一年,就挖了。防的就是今天。”
沈璟竤愣住,然后笑了。“冷紫嫣。”他说,“你总让朕……惊喜。”
“是惊吓。”冷紫嫣纠正。
她走到书架前,挪开第三排书籍。后面墙壁有块木板,颜色略深。她按下机关,木板滑开。
露出黑洞洞入口。
冷紫嫣拿起烛台,先下去。沈璟竤跟上,回身关好木板。
密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石壁潮湿,长满苔藓。冷紫嫣举着烛台走在前面,火光跳动,投下扭曲影子。
“通到哪?”沈璟竤问。“我宫里。”冷紫嫣说,“卧室床下。”“你挖了多久?”
“三个月。”冷紫嫣说,“每晚挖一点。宫女以为我失眠,其实我在挖地道。”
沈璟竤笑出声。
“你那时……才十六岁。”他说,“就想着逃命?”
“不是逃命。”冷紫嫣停下,回头看他,“是保命。这宫里……想杀我的人很多。”
沈璟竤笑容消失。“谁?”他问。
冷紫嫣没回答,继续往前走。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台阶。她爬上去,推开头顶木板。
上面是卧室。她爬出去,沈璟竤跟上。
卧室很简朴,没什么装饰。只有床,桌,椅,还有墙上挂着一把剑。
沈璟竤认识那把剑。冷家传家宝,寒铁打造,削铁如泥。冷紫嫣父亲死后,剑归了她。
“坐。”冷紫嫣说。
沈璟竤坐下。冷紫嫣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茶已凉,但他一饮而尽。
“现在怎么办?”冷紫嫣问。
沈璟竤放下茶杯:“先查清楚。李肃是否叛变,禁军有多少人可信。还有……藩王们何时动手。”
“怎么查?”
“朕有暗卫。”沈璟竤说,“但刚才那个死了,可能……暗卫里也有叛徒。”
他顿了顿。“得用信得过的人。”
冷紫嫣看着他:“比如?”沈璟竤沉默。
然后他说:“陆文渊。”冷紫嫣皱眉:“那个老顽固?”
“老,但忠心。”沈璟竤说,“三朝元老,不会叛。”
“你确定?”
“确定。”沈璟竤点头,“他女儿死在废太子手里,他跟废太子旧部……有血仇。”
冷紫嫣想起来。七年前,废太子谋反,陆文渊女儿在宫中当女官。
被废太子抓去,凌辱至死。陆文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白头。
“好。”她说,“怎么联系他?”
沈璟竤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羊脂白玉,刻着龙纹。
“这是信物。”他说,“你去找他,他会信你。”
冷紫嫣接过玉佩,触手温润。“现在去?”她问。
“现在。”沈璟竤说,“趁天没亮,叛军还没准备周全。”
冷紫嫣收起玉佩,走到墙边,取下剑。剑鞘古朴,但剑柄磨得光亮——常握的痕迹。
“我陪你。”沈璟竤站起来。
“不用。”冷紫嫣说,“你目标太大。我一个人,更隐蔽。”
沈璟竤还想说什么,但冷紫嫣抬手制止。
“沈璟竤。”她说,“你信我吗?”
沈璟竤看着她眼睛。烛火下,她眼睛很亮,像淬火的剑。
“信。”他说。
“那就让我去。”冷紫嫣说,“你在这儿等。天亮前……我一定回来。”
沈璟竤沉默良久。然后他点头:“好。小心。”冷紫嫣笑了。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褥,露出下面木板——又一个密道入口。她推开木板,跳下去。
沈璟竤走到入口边,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他站了很久,然后盖好木板,铺上被褥。
坐回桌边,等待。时间过得很慢。
他听着更漏滴答,数着心跳。窗外月色渐暗,东方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冷紫嫣还没回来。
他站起来,踱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灰白,晨雾弥漫。
宫道上有早起的太监宫女,脚步匆匆。一切看起来正常。
但沈璟竤知道,不正常。
太安静了。平时这时候,该有鸟鸣,该有晨钟。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寂。突然,远处传来钟声——不是晨钟,是丧钟。沉闷,悠长,敲了九下。
九下,帝王驾崩。沈璟竤脸色骤变。
谁死了?谁敢敲丧钟?他推开门,想冲出去。但门外站着两个人——禁军打扮,但面孔陌生。
“陛下。”一人开口,“请回屋。”“谁让你们来的?”沈璟竤冷声问。
“李统领。”那人说,“宫中……有刺客。为了陛下安全,请勿外出。”
沈璟竤盯着他们。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匕首。但两人也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硬闯不行。他退回屋里,关上门。靠在门上,深呼吸。李肃果然叛了。禁军……可能都叛了。
现在只能等冷紫嫣回来。但丧钟……是谁死了?陆文渊?还是……冷紫嫣?
他不敢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沈璟竤坐在桌边,盯着门口。手指敲击桌面,节奏杂乱。
突然,床下传来动静。木板被推开,冷紫嫣爬出来。
她浑身是血,脸上有伤。但眼睛很亮,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沈璟竤。”她喘着气,“出事了。”沈璟竤冲过去,扶住她:“伤哪了?”
“皮肉伤。”冷紫嫣推开他,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是一封信,还有……半块兵符。
沈璟竤盯着兵符。
虎头,铜制,裂成两半。这是京城驻军兵符,另一半在陆文渊手里。
“陆相呢?”他问。冷紫嫣沉默。
然后她说:“死了。我去的时候……他刚断气。刺客杀的,一刀毙命。”
她顿了顿。“但他死前……把这交给我。还有这封信。”
沈璟竤拿起信。信纸沾血,字迹潦草。是陆文渊绝笔:
“陛下,老臣无能,未能护驾。李肃已叛,禁军倒戈。藩王今夜动手,目标太和殿。城外驻军……也有叛徒。兵符可调三千人,但需快。陛下保重,老臣……去陪小女了。”
信纸从沈璟竤手中滑落。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时,眼神冰冷。
“三千人。”他说,“对抗三万叛军。”
冷紫嫣点头:“不够。但……总比没有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禁军还在守着,但人多了——四个,变成八个。
“我们被软禁了。”她说。
“嗯。”沈璟竤走到她身边,“得突围。”“怎么突?”
沈璟竤看向床下密道:“从那里走。去城外,调兵。”
“密道出口在哪?”
“城西乱葬岗。”冷紫嫣说,“我挖的时候……只能挖到那儿。”
沈璟竤笑了:“乱葬岗好。没人去,安全。”
他收起兵符和信,塞进怀里。然后看向冷紫嫣:“还能走吗?”
冷紫嫣活动左臂——伤口裂开,血渗出来。但她点头:“能。”
“好。”沈璟竤说,“走。”两人钻进密道。
冷紫嫣举着烛台,沈璟竤跟在后面。密道更深处有岔路,冷紫嫣熟门熟路,选左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前方出现亮光——不是烛光,是自然光。出口到了。冷紫嫣熄灭火折子,两人爬出去。
外面果然是乱葬岗。坟堆杂乱,墓碑歪斜。晨雾弥漫,看不清远处。但能听见声音——马蹄声,从东边传来。
很多马。“叛军在搜城。”沈璟竤低声说。
冷紫嫣拉他躲到坟堆后。两人屏住呼吸,看着一队骑兵从官道上飞驰而过。
约莫百人,铠甲鲜明。“是镇北王的亲兵。”沈璟竤认出来,“他们进城了。”
“这么快?”冷紫嫣皱眉,“宫门……没守住?”
沈璟竤没说话,只是盯着骑兵消失方向。脸色越来越沉。
“得快点。”他说,“去驻军大营。”
“哪边?”
沈璟竤辨认方向,指向西:“十里外,虎贲营。”
两人朝西走。走的是小路,穿过树林,避开官道。冷紫嫣脚上有伤,走不快。
沈璟竤扶着她,两人踉跄前行。
走到一半,听见前方有动静。有人说话,还有……哭声。
他们躲到树后,看见一队百姓被驱赶着往前走。
叛军押送,刀枪逼迫。“快走!”一个叛军喊,“耽误了时辰,砍你们脑袋!”
百姓们哭哭啼啼,拖着行李。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都被赶向城里方向。
“他们在抓人质。”沈璟竤低声说。冷紫嫣握紧剑:“救吗?”沈璟竤沉默。
然后摇头:“不能救。救了,我们暴露。三千将士……会死。”
冷紫嫣咬牙,但没动。她看着百姓被驱赶,看着孩子摔倒,被叛军踢打。
手指抠进树皮里,出血了。沈璟竤握住她手,用力。
“等我们调来兵。”他说,“杀光他们,报仇。”
冷紫嫣点头。等百姓队伍过去,两人继续走。又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营寨——虎贲营。
但营门紧闭,哨塔有人。沈璟竤掏出兵符,高举:“朕是皇帝!开门!”
哨塔上士兵愣住,然后大喊:“是陛下!快开门!”
营门打开。一个将领冲出来,扑通跪下:“陛下!末将救驾来迟!”
沈璟竤扶起他:“王猛,起来。营里……还剩多少人?”
王猛,虎贲营统领。他抬头,眼眶通红:“陛下,营里……只有三千人了。其余……被调走了。”
“谁调的?”
“兵部调令。”王猛说,“说是有叛军,调去守城。但末将觉得不对劲,留了个心眼,没全调。”
沈璟竤点头:“你做得对。”他走进大营。
营里士兵列队,但人人脸上有疑色。沈璟竤走到点将台上,举起兵符。
“将士们!”他开口,声音洪亮,“朕知道,你们疑惑。为什么皇帝会来,为什么兵符只剩一半。”
台下寂静。“因为。”沈璟竤继续说,“有人叛了。李肃叛了,禁军叛了,藩王……也叛了。他们现在在宫里,想夺朕的江山。”
士兵们骚动。“但朕还活着。”沈璟竤提高声音,“朕站在这里,拿着兵符,命令你们——跟朕杀回去,清理门户!”
他顿了顿。“愿意的,站左边。不愿意的……可以走,朕不追究。”
台下沉默。然后,王猛第一个站到左边。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所有人都站到左边。
没人走。沈璟竤眼眶发热。
“好。”他说,“都是好样的。现在,听令——整装,出发。目标,宫城。”
“是!”三千人齐吼。声音震天。
冷紫嫣站在台下,看着沈璟竤。晨光照在他身上,龙袍虽破,但气势如虹。
这才是皇帝。她的皇帝。她笑了,握紧剑。战斗……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