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盖亚行星轨道,“方舟纪元”。
林风残响那奋不顾身的爆发,为方舟赢得了一段短暂而宝贵的喘息之机。熵主的投影,被那纯粹的“父爱”之光暂时击退,那道撕裂空间的“伤口”,也缓缓地愈合。
然而,胜利的喜悦,却如同风中残烛,瞬间便被更深沉的绝望所吞噬。
舰桥中央,那片蔚蓝色的海洋,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仿佛一片即将干涸的、死寂的湖泊。“方舟之心”的能量,跌落到了危险的1%以下。林风的残响,为了保护他的孩子们,几乎耗尽了自己存在的全部“燃料”。他,再次,陷入了沉睡,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亡”。
而窗外,那层由苏晴化作的、深红色的护盾,虽然依旧坚固,但它的光芒,却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稳定。那些紫黑色的熵能纹路,在护盾表面,疯狂地闪烁、游走,仿佛无数条试图挣脱束缚的毒蛇。
苏晴,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她,像一个孤身一人,试图用双手,去堵住宇宙大堤上那无尽裂痕的巨人。盖亚的怒火,每分每秒,都在冲击着她的意志;而她体内,那源自刺杀的、熵主的污染,也在每分每秒,都在腐蚀着她的灵魂。
她,已经,到了极限。
伊拉,站在舰桥上,感受着两位守护神同时走向衰弱的、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
“我们…该怎么办?” 大副的声音,沙哑而空洞。
没有人能回答。
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正在沉没的救生艇上的幸存者,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两块支撑着他们的浮木,正在缓缓地,沉入黑暗的深海。
就在这时,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的、金色的“魔王”,维克多,发出了低沉的、充满了嘲讽的笑声。
“看啊,这就是你们的‘神’。” 他,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他的目光,扫过舰桥上每一张绝望的脸。“一个,油尽灯枯。另一个,即将被‘净化’。你们的信仰,你们的希望,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他,猛地,抬起了手。他的掌心,对准了窗外那层深红色的护盾。
“既然,无法从外部,打破这层‘牢笼’…那就,从内部,‘腐化’它吧!”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恶毒的、源自维克多本体的熵能,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从他掌心射出,无视了物理空间的距离,直接,撞向了苏晴化作的护盾!
“不——!”
伊拉,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那股黑色的熵能,在接触到护盾的瞬间,没有引起任何爆炸。它,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中,迅速地,扩散开来。
护盾表面,那些原本只是闪烁的紫黑色纹路,在这股“催化剂”的作用下,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纹路”,它们,变成了无数条,拥有生命的、充满了恶意的“触手”,开始疯狂地、从内部,撕扯、吞噬着苏晴那仅存的、金色的星魂!
“啊——!”
一声,压抑了太久、充满了无尽痛苦的、无声的尖啸,从护盾之中,传了出来。
苏晴,那破碎的星魂,正在被维克多,从内部,活生生地,“杀死”。
她,再也无法维持这个“护盾”了。
整个“方舟纪元”,再次,暴露在了盖亚那狂暴的金属熔流之下。舰桥的警报,再次,凄厉地,响彻云霄。
“完了…” 瓦莱里乌斯博士,瘫坐在椅子上,眼中,一片死灰。“我们…终究…还是逃不过…”
就在所有人都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最终的、毁灭性的降临时。
一股,温柔而坚定的、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在伊拉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是苏晴。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是痛苦,不再是虚弱。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情感的、纯粹的、如同宇宙法则般的…“决意”。
【…伊拉…】
【…告诉…所有人…不要…害怕…】
“苏晴?!” 伊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种…防御…是…没有…尽头的…】
【…我…不能…永远…做…一个…‘囚徒’…】
【…盖亚…的愤怒…不是…‘毁灭’…】
【…它…是…‘痛苦’…是…被…背叛的…‘孤独’…】
【…我…能…感觉到…它…在…哭泣…】
苏晴的“意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浩瀚,仿佛与整颗星球,融为一体。
【…既然…我们…都…是…‘孤儿’…】
【…那…就…让我们一起…】
【…创造一个…新的…‘家’…】
下一秒,在“方舟纪元”所有船员的注视下,那层正在被撕裂、被腐化的深红色护盾,突然,停止了挣扎。
它,开始“溶解”。
不是消失,而是,从“固态”,变成了“液态”,然后,变成了“气态”。它,化作了一片,笼罩了整个方舟,笼罩了盖亚周围空间的、淡淡的、灰色的“雾气”。
这片灰雾,没有温度,没有光,也没有暗。它,就是“无”与“有”的交界点。它,就是“平衡”本身。
然后,苏晴那破碎的、半神半魔的星魂,从这片灰雾之中,缓缓地,“浮现”。
她,不再被束缚于任何形态。她,就是这片灰雾。她,就是这片法则。
她,将自己的意识,彻底地,完全地,与盖亚那愤怒的、孤独的行星意识,进行了…“融合”。
这不是吞噬,也不是控制。
这是一种,超越了语言与逻辑的、灵魂层面的…“拥抱”。
苏晴,用她那最后的、对“生命”的守护意志,去安抚盖亚那被背叛的、痛苦的“毁灭”冲动。
盖亚,用它那亿万年的、对“星球”的深沉爱意,去包容苏晴那被污染的、破碎的“神性”核心。
神性,与魔性。
创生,与毁灭。
守护,与愤怒。
两种截然相反的、最本源的法则,在这一刻,以苏晴的“牺牲”为桥梁,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这是…什么?”
舰桥上,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史无前例的、神迹般的景象,所震撼。
那片灰色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它,缓缓地,流动着,将盖亚与“方舟纪元”,都包裹在了其中。
而盖亚那狂暴的、足以焚尽一切的金属熔流,在接触到这片灰雾的瞬间,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它们,那狂暴的、毁灭性的能量,被“中和”了。
它们,不再是致命的武器,而是,变成了一种,温和的、中性的、纯粹的“能量流”,在这片灰雾中,静静地,循环、流淌。
整个星球,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场毁天灭地的“神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方舟之心”那黯淡的屏幕上,一行行,全新的、无法被理解的数据,疯狂地刷新着。
“警告…检测到未知法则领域…正在定义其为…‘灰域’。”
“该区域内,‘熵’与‘星尘’两种基础法则,处于…绝对平衡状态。”
“任何单一属性的、极端的能量,在进入该区域后,都将被…‘归零’。”
伊拉,看着这些数据,喃喃自语,她,终于明白了苏晴最后的选择。
苏晴,没有选择“对抗”熵,也没有选择“对抗”盖亚。
她,选择,成为“平衡”本身。
她,创造了一个,让“神”与“魔”,都无法在此,施展其绝对力量的…“中立区”。
就在这时,机库中的维克多,也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让他感到无比厌恶的“平衡”。
“不…不可能!” 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擅自篡改‘熵’的法则?!”
他,再次,凝聚起一股强大的熵能,狠狠地,射向了那片灰雾。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股足以摧毁一颗小型行星的、充满了恶意的熵能,在进入“灰域”的瞬间,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爆炸,没有抵消,就是…纯粹的、彻底的…“消失”。
“我的…力量…” 维克多,愣住了。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情绪。
他,赖以为生的、最强大的武器,在这个“灰域”之中,变得毫无意义。
他,被“放逐”了。被流放到了一个,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无法施展的…“凡人世界”。
危机,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解除了。
“方舟纪元”,安全了。不仅安全了,而且,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无法被任何外力所侵犯的…“家”。
但这个“家”的代价,是苏晴,彻底地,失去了“自我”。
伊拉,缓缓地,走出了舰桥,走出了方舟,踏上了盖亚那片刚刚经历了浩劫、却又在灰雾中,显得无比宁静的土地。
她,伸出手,触摸着脚下那温润的、混合着金属与土壤质感的地面。
她,能感觉到,苏晴,就在这里。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拥抱、可以交谈的“苏晴执政官”。
她,就是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她,就是身边吹过的每一缕微风。
她,就是天空中那片灰色的、温柔的雾。
她,成为了这颗星球的“灵魂”。一个,永远守护着这里的、无形的、永恒的…“守护灵”。
“苏晴…” 伊拉,轻声地,呼唤着。
没有回应。
但是,一片,刚刚从灰烬中,顽强地,钻出来的、翠绿的嫩芽,在她的指尖,轻轻地,摇曳了一下。
仿佛在说:
【…我…在这里。】
伊拉,看着那片嫩芽,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再是悲伤,也不是愧疚。
而是一种,深沉的、温暖的、充满了希望的…平静。
他们,失去了他们的“神”。
但,他们也拥有了一颗,正在用生命,守护着他们的…“星球”。
在“新伊甸”基地的废墟上,维克多,站在他那群同样陷入了迷茫的“熵火教团”信徒面前,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伪善的微笑,也没有了那狂热的傲慢。
只剩下,一种,被剥夺了力量后,最纯粹的、冰冷的…怨毒。
他知道,在这个“灰域”里,他,不再是“神”。
他,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方法。
一种,能够在这个“平衡”的法则下,重新,掀起新的…“不平衡”的方法。
他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那艘,虽然安全,但却与世隔绝的“方舟纪元”。
一场,从“神战”降级为“凡人战争”的、更阴险、更残酷的博弈,即将,在这片由女神的牺牲所创造的、永恒的“灰域”之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