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急。
尘扬。
韦小宝带着一队大内侍卫,纵马出京,直奔东南。官道烟尘滚滚,他却觉得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怀中海图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皇帝给的三个月期限,像柄悬顶利剑。神龙岛远在海外,洪安通武功深不可测,这差事分明是九死一生。但他不得不去——不去,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七日后,杭州府。
西湖烟雨朦胧,韦小宝却无心赏景。他坐在巡抚衙门后堂,面前堆着东南沿海各州府送来的海图与卷宗,看得头晕眼花。他不识字,只能装模作样地翻看图纸,暗中观察陪坐的官员神色。
浙江巡抚是个胖老头,汗涔涔地陪着笑:钦差大人,您要查的海岛下官已派人详查,东南外海岛屿星罗棋布,叫神龙岛的倒是有几个,不知您要寻的是哪一个?
韦小宝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堆笑:咱家奉旨查案,具体也不便多说。只问大人,可听说过弄潮儿此人?
巡抚脸色微变,与身旁水师提督交换个眼神:这个……下官孤陋寡闻……
夜里,韦小宝换上便服,独自溜出衙门。
西湖畔灯火阑珊,他钻进一家赌坊。这是天地会青木堂的暗桩。
钱老本早已候在密室,面色凝重:香主,总舵主有令:神龙岛去不得!洪安通近日大开杀戒,教中元老清洗过半,此刻上岛无异送死!
韦小宝苦笑:不去就是抗旨,一样要死。
钱老本压低声音:总舵主说,皇帝此举意在试探。若香主真与神龙教有染,此去必露马脚;若无关,则必死岛上。进退都是死局。
韦小宝冷汗直流:总舵主可有妙计?
钱老本摇头:唯今之计,只有拖。总舵主已派人假冒神龙教众在福建作乱,或可引开朝廷视线。
正说着,窗外突然射进一支镖,钉在梁上!
镖上带着纸条:弄潮儿在舟山沈家门,速寻。
韦小宝惊疑不定:这消息可靠?
钱老本验过镖痕:是青衣楼的手法!他们怎会帮我们?
韦小宝猛然想起枯井中那个神秘青衣人。难道又是他?
三日后,舟山沈家门。
海风腥咸,码头上渔船林立。韦小宝扮作商人,带着几名扮作伙计的大内侍卫,在渔市间穿梭。
据线报,弄潮儿是个老舵手,常年在此接活,熟知通往神龙岛的秘道。
但连问数人,皆摇头不语,面露惧色。
黄昏时分,韦小宝坐在酒馆喝闷酒,忽见个瘸腿老乞丐凑近,低声道:官爷找弄潮儿?
韦小宝精神一振:老人家知道?
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知道是知道,不过弄潮儿三年前就死啦!尸首还是老汉收的呢!
韦小宝心一沉:死了?
死得透透的!老乞丐比划着,让大章鱼拖下水,捞上来就剩半截身子!
侍卫头领皱眉:大人,怕是有人设局?
韦小宝默然。青衣楼的消息从未失手,怎会弄错?
他忽然心念一动,掏出一锭银子:老人家,弄潮儿葬在何处?带咱家去瞧瞧。
老乞丐眼睛一亮,抓起银子:好说好说!
乱坟岗上,孤坟荒草萋萋。墓碑无名,只刻着艘小舟图案。
韦小宝盯着那舟形图案,总觉得眼熟。猛然想起海图上神龙岛旁的波纹,竟与这舟形有七分相似!
他急问:这图案是何意思?
老乞丐撇嘴:弄潮儿的标记呗!那老小子倔得很,生前每艘船都刻这玩意儿!
韦小宝心跳加速:他可有后人?
老乞丐摇头:光棍一条!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他有个干闺女,在普陀山庵堂带发修行。
叫什么?
好像叫……慧明?
次日,普陀山紫竹庵。
小尼姑慧明不过二八年华,眉眼清秀,见来人气势不凡,有些怯生生:各位官爷找小尼何事?
韦小宝亮出太后金钗(离京前真太后密赐的信物):你干爹弄潮儿,可曾留下什么海图物件?
慧明脸色骤变:没……没有……
韦小宝使个眼色,侍卫塞过一包金银。小尼姑犹豫片刻,终从佛龛下取出一只铁盒。
铁盒锈迹斑斑,内藏一卷油布包裹的海图。
图绘得极精细,虽不识字,但韦小宝一眼认出图中岛屿形状——正是神龙岛!
更奇的是,图中标注数条隐秘水道,皆用舟形标记指明方位。其中一条水道旁,竟画着个小巧的鸾鸟符号!
韦小宝心中剧震:青鸾死士也知道这条秘道?
突然,窗外嗖嗖射进数支毒镖!
小心!侍卫头领挥刀格挡。
慧明惨叫一声,肩头中镖倒地!
数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直扑海图!
护图!韦小宝急将海图塞入怀中,拔剑迎敌。
黑衣人武功奇高,侍卫顷刻倒下三人。韦小宝且战且退,忽见为首黑衣人腕刺青鸾——竟是前朝死士!
交出海图!黑衣人嘶吼,剑招狠辣。
韦小宝险象环生,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老尼姑持扫帚闯入,帚法如剑,竟逼退黑衣人!
师太救我!韦小宝急呼。
老尼却不理他,反手一帚点向黑衣人咽喉:青鸾卫,佛门净地,休得放肆!
黑衣人惊退:你是……前朝……
话未说完,窗外又射进柳叶镖!精准钉入黑衣人死穴!
青衣人身影一闪即逝。
韦小宝惊魂未定,扶起慧明:姑娘挺住!
慧明气息微弱:干爹说……神龙岛去不得……岛周有暗漩……唯朔月夜子时……潮平可入……说罢气绝。
韦小宝黯然,命人厚葬慧明。
老尼姑却道:施主,慧明临终所言,乃取死之道。弄潮儿真正遗言是:神龙岛,逆潮入,顺潮死
韦小宝愕然:师太是?
老尼合十:贫尼慧静,弄潮儿胞妹。施主手中海图,缺了最关键一页。她取出一张泛黄纸页,此乃潮信诀,非此不可入岛。
韦小宝接过纸页,见上面画着古怪符号,似月相又似潮汐。
多谢师太!
老尼却叹:施主好自为之。神龙岛非善地,洪安通更非善类。二十年前旧债,该了了。
说罢飘然离去。
韦小宝展开潮信诀与海图比对,猛然发现朔月夜子时标注的竟是死路!
真正生路在望月夜逆潮而行!
好个弄潮儿!至死不忘设谜!
三日后,望月夜。
水师战船悄出沈家门。
韦小宝立于船头,海风凛冽。怀中海图与潮信诀沉甸甸的。
侍卫头领低报:大人,后方有船跟踪!
韦小宝冷笑:让他们跟。传令:逆潮而行!
战船劈波斩浪,直驶向迷雾笼罩的神龙岛。
月升中天时,前方出现黑影憧憧。
礁石林立,漩涡密布,果然险恶。
依潮信诀指引,战船左绕右转,竟驶入一条隐秘水道。
水道尽头,孤岛耸立,形如盘蛇——正是神龙岛!
靠岸刹那,突然箭如雨下!
数艘小艇围上,艇上汉子赤膊纹身,口呼番语。
是倭寇!侍卫惊呼。
韦小宝拔剑:
混战中,忽见倭寇船首立着个黑衣人,腕刺青鸾,正冷笑着看他。
前朝余孽竟与倭寇勾结?!
血战方酣,岛上突然响起阵阵怪啸。
倭寇闻声变色,慌忙退走。
浓雾中,一艘楼船缓缓驶出,船头立着个红衣女子,眉目妖娆——正是苏荃!
韦公子,她轻笑,教主恭候多时了。
韦小宝背脊发凉。
这一切,早被洪安通算准了。
这趟神龙岛之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但他已无退路。
握紧尚方宝剑,他踏上了神龙岛的土地。
迷雾深处,杀机四伏。
而真相,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