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雨夜篝火与无言伤药
战斗的余悸和冰冷的雨水，像两把锉刀，持续磨损着四人的体力与意志。他们不敢在开阔地停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钻入一片相对密集的废弃建筑群中，希望残垣断壁能提供些许庇护，阻挡丧尸的视线和暴雨的直接冲刷。
最终，他们在一栋半边坍塌的二层小楼底层，找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破烂的木门，但屋顶大部分还在，能挡住滂沱大雨。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的木板和废弃的塑料袋，散发出浓重的霉味，但比起外面，已经算是难得的“安全区”。
林枫快速检查了房间内外，确认没有丧尸和其他威胁后，才示意大家进来。
门被秦雪用找到的一根锈蚀铁管从里面勉强顶住。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柱晃动着，照亮飞扬的灰尘和四人狼狈不堪的身影。
“生火，必须把衣服烤干，不然会失温。”林枫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他放下背包，开始从里面翻找还能用的引火物——一些从防空洞带出来的、用防水布包裹的干燥木屑和几张废纸。
苏婉清立刻行动起来，她将林小雨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然后帮着林枫清理出一小片地面，用找到的碎砖搭起一个简易的火塘。她的手在冰冷的雨水浸泡后冻得有些僵硬，动作却依旧麻利。
秦雪靠坐在墙边，剧烈地喘息着，左肩的疼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刺，刚才战斗中的牵拉显然让伤口恶化了。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慢慢渗透包扎的绷带。她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只是用右手死死按着伤处，额头上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不断滴落。
林枫很快点燃了微弱的火苗，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影子。他将找到的、相对干燥的木板小心地添进去，火焰渐渐稳定下来，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暖意。
“秦雪，你的伤。”林枫的目光落在秦雪苍白的脸上和捂住的左肩，语气不容置疑。
秦雪想摇头说没事，但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法逞强。苏婉清已经拿着急救包走了过来。
“让我看看。”苏婉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医生的不容拒绝。她蹲下身，小心地解开秦雪左肩已经被血水浸透的绷带。
火光下，那道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边缘再次绽开，皮肉外翻，因为雨水的浸泡和刚才的剧烈运动而显得红肿不堪，甚至有些发白的迹象。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苏婉清的心沉了下去。她拿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蘸着宝贵的饮用水（林枫递过来的水壶），仔细地清洗伤口周围。每一下擦拭，秦雪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一颤，但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紧握的右手指节泛出青白色。
林枫站在一旁，看着苏婉清专注而轻柔的动作，看着她额前被火光照亮、微微汗湿的碎发，看着她因为担忧而紧蹙的眉头。他又看向秦雪强忍痛楚、倔强抿紧的唇线。一种复杂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是他提议向北，是他没能保护好所有人。
“感染风险很大。”苏婉清清洗完伤口，抬起头，看向林枫，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忧虑，“抗生素不多了，而且之前的型号不一定对现在可能产生的细菌完全有效。”
“用。”林枫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斩钉截铁。
苏婉清不再犹豫，拿出最后一支完整的抗生素，小心地进行注射。然后，她又将仅剩的消炎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用最后一段相对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苏婉清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她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
林枫默默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那件衣服虽然也湿了，但相对厚实一些——披在苏婉清有些发抖的肩膀上。
苏婉清身体一僵，抬起头，对上林枫的目光。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明，有关切，有愧疚，或许还有更多。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拢了拢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汗味的外衣，低声道：“谢谢。”
林枫没说什么，转身去检查林小雨的情况。小姑娘只是受了惊吓和寒冷，苏婉清已经给她裹上了能找到的最干燥的毯子碎片，此刻正蜷缩在火堆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跳跃的火焰，似乎还未从白天的恐惧中完全回过神来。
林枫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有些生硬，但出奇地轻柔。“没事了。”他简单地说。
林小雨抬起头，看着林枫被火光映照得有些柔和的脸庞，眨了眨眼，忽然小声问：“林枫哥哥，我们会死吗？”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林枫看着她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一字一句地，非常认真地说：“不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穿过火焰的噼啪声，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秦雪靠在墙上，听着这句话，闭上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似是自嘲，又似是释然。
苏婉清则心中一颤，看着林枫高大而沉默的背影，那份被他外衣包裹的暖意，似乎顺着皮肤一直熨帖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火焰继续燃烧，驱散着黑暗和寒冷，烘干着湿透的衣物，发出令人安心的“滋滋”声。四个人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分享着所剩无几的、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的压缩饼干和最后半壶水。
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轻微的吞咽声和火焰的声响。疲惫、伤痛、后怕，以及那一丝绝境中相互依存的温暖，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雨夜独特的氛围。
吃完东西，林枫主动承担了第一轮守夜。他拿着消防斧，坐在门边破损的缝隙处，目光警惕地投向外面依旧风雨交加的黑夜。
秦雪因为药效和疲惫，很快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眉头依旧紧锁。
苏婉清哄着林小雨睡着后，自己也累得眼皮打架，但她没有立刻休息。她看了看林枫沉默守夜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属于他的外衣。犹豫了片刻，她悄悄起身，走到林枫身边。
林枫察觉到她的靠近，侧过头。
苏婉清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里面装着最基本的医疗用品）拿出一个很小的、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是最后一点点消炎药膏。她拉起林枫刚才战斗时被丧尸抓破衣袖、留下几道浅浅血痕的手臂，用手指蘸取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些伤痕上。
她的手指很凉，动作却很轻柔，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细致关怀。
林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低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感受着那微凉指尖在自己皮肤上划过的触感，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炭火，冰层碎裂，涌起滚烫的暗流。
他想说不用，想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但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是沉默地，任由她为自己处理这些他平时根本不会在意的细小伤口。
涂抹完毕，苏婉清抬起头，正对上林枫深深凝视着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疏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和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绪。她的心跳瞬间漏跳了好几拍，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飞快地染上红晕。
她慌忙低下头，匆匆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用那件还带着他气息的外衣紧紧裹住自己，背对着他躺下，心脏却狂跳得如同要冲破胸膛。
林枫的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转回去，继续守望着门外的风雨。手臂上那些被涂抹了药膏的细微伤口，传来一阵阵清凉的、却又带着奇异暖意的感觉，一直渗透到心底。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风声依旧呜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临时避难所里，围绕着一簇小小的篝火，伤痛被无言地抚慰，隔阂在生死与共中悄然消融，某种更加深沉而紧密的羁绊，在这漫长而湿冷的雨夜里，无声地扎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