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在脸上，带着灼人的热意。
我听见陆九玄在我耳边闷哼了一声，他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掌心湿滑，不知是汗还是血。我们正从高空中急速下坠，祭坛的轮廓在眼前迅速放大，黑烟翻卷，像有生命般朝我们扑来。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脑子瞬间清醒。身体本能地一扭，将他护在下方，右手按住胸口的吊坠。它烫得吓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一股吸力从里面传来，拉扯着周围的气流，减缓了我们的速度。
落地时膝盖一软，但我没倒。陆九玄撑着剑勉强站起，反手一划，剑气横扫而出，逼退了迎面冲来的火戟。两名守卫被震退数步，身后其余六人立刻散开阵型，将我们围在祭坛边缘。
“灯里不对。”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它醒了。”
我抬头看向祭坛中央——那盏悬浮的噬魂灯正微微颤动，灯焰由暗红转为深紫，仿佛有东西在内部挣扎。就在这时，头顶的星盘虚影忽然一震，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中缓缓浮现。
他站在空中，九条狐尾如烟雾铺展，紫眸黯淡，嘴角却带着熟悉的弧度。
是司徒墨。
我喉咙发紧，声音几乎卡住：“你还……留着？”
他没看我，只是轻轻摇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下一瞬，他身形一闪，直接冲向祭坛深处。司徒烈站在阵眼中央，手中握着一把骨刀，正要割开自己手腕，将血滴入灯底。可就在刀锋落下的刹那，司徒墨的残影横空而至，双臂张开，挡在阵心之前。
“父亲。”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祭坛，“这一次，我不走了。”
司徒烈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翻涌：“你竟敢违逆血脉契约？！”
“我不是违逆。”司徒墨低声说，“我是来还你给我的命。”
话音未落，噬魂灯猛然爆发出刺目紫光，一道吸力从灯口喷涌而出，直扑他的残魂。他身体剧烈晃动，九尾被拉扯得扭曲变形，可他没有退。反而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那是我从未听过的狐族密言。
随着咒音落下，他的尾巴一根根化作锁链，缠上灯座底部，硬生生将灯焰与阵心隔开三息时间。
三息。
够了。
陆九玄立刻动身，剑光如电，直取司徒烈咽喉。对方怒吼一声，挥刀格挡，两人瞬间交手数招。我却站在原地，右手忽然传来剧痛——黑纹从手腕一路蔓延到肩颈，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皮下穿刺。
吊坠猛地一震，烫得我几乎握不住。
脑海里炸开无数画面——温泉边他用尾巴替我挡雨，林中他把断刀塞进我手里，密室里他替我挡下毒箭，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还笑着说“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些记忆不是碎片，是活的。它们在我体内奔涌，像是要冲破什么。
“别碰我！”我低吼一声，甩开陆九玄伸来的手。可他不管，几步上前，双手死死扣住我的双腕，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入。
是纯阳之力。
他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可手一点没松。
“撑住。”他说，“再撑一下。”
我咬牙，额头冷汗直冒。体内的妖力像洪水决堤，疯狂往我身上灌。黑纹越爬越高，左眼开始发烫，视野边缘泛起金光。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被撕碎，耳边全是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然后，我听见了司徒墨的声音。
“叶蓁。”
不是从外面，是从我心里。
“你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真正的春天。”
我猛地睁眼。
那一瞬，所有记忆凝成一道光，从吊坠炸开，直冲天际。背后一阵剧痛，紧接着是展开的轰鸣——一双巨大的金色星翼在我身后缓缓张开，每一片羽翼都流转着星辉般的纹路。
星盘凹槽终于显现出完整的刻度。
陆九玄松了口气，单膝跪地，手从我腕上滑落。他的剑脱手而出，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低头看他，呼吸还不稳，可眼神清明。星翼轻轻一振，带起一阵风，吹散了祭坛上翻滚的黑烟。远处的守卫纷纷后退，连司徒烈都停下了动作，死死盯着我背后的光翼。
“这才是……完整的你。”陆九玄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向星盘中央的凹槽。只要把血滴进去，就能激活最终封印阵，彻底摧毁噬魂灯。
可就在这时，司徒墨的残影开始消散。他站在灯前，身影越来越淡，九尾锁链也一根根断裂。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我知道他说了什么。
——保重。
那缕幽蓝的光点飘向我，融入星翼最末端的一根羽翎。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祭坛中央。
司徒烈举起骨刀，刀尖指向天空，口中开始吟唱献祭咒文。灯焰剧烈跳动，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迈出一步。
星翼随我动作轻振，带起一阵气流。陆九玄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又跌坐回去。他抓起剑，用剑尖拄地，硬是把自己撑了起来。
“别死。”他说，“答应我。”
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离祭坛越近，空气越烫。我能感觉到灯里的东西在盯着我，那种目光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冰冷又贪婪。走到阵心边缘时，我停下，右手划过左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星盘凹槽之中。
金光骤然爆发。
整个祭坛被照亮，星翼完全展开，光流缠绕全身。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了世界的脉动。就在我准备将全部力量注入星盘的瞬间——
司徒烈忽然大笑，一刀斩向自己胸口，鲜血喷洒在噬魂灯上。灯焰猛地暴涨，一道庞大的黑影从灯口缓缓升起，头生双角，鳞甲遍布，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那不是灯。
是火龙。
它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陆九玄踉跄着冲到我身侧，剑尖指向那庞然大物。
“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