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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黎明前最为浓重深沉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东方天际仅泛起一丝若有若无、淡至极处的鱼肚白,整片广袤的大地依旧被一种沉滞而压抑的昏暗所笼罩。

然而,那条通往苍澜宗山门、宽阔足以容纳三驾马车并驾齐驱的青石官道,此刻却早已被人潮与喧嚣的声浪彻底淹没、沸腾。

这是一幅生机勃勃却又暗流汹涌的画卷,汇聚了来自庐州南境三郡,乃至更遥远郡府的数千名少年少女。他们怀揣着各自或显赫辉煌、或微末平凡的梦想,如同百川归海般,从四面八方向着这片传说中的修行圣地汇聚而来。

仔细看去,这人潮成分复杂,气象各异。

他们之中,有那骑乘神骏异兽者,异兽皮毛流光溢彩,在微熹的晨光中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蹄声踏在青石板上,如同闷雷滚动,低沉而有力,鼻孔间喷吐着灼热的白色气流,显是身负不凡血脉,其主人或神情倨傲,或目光锐利,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气度。

有那端坐于装饰华美、由驯服妖兽拉动的车驾之内者,珠帘摇曳,环佩叮咚,隐约可见车内少年骄矜的侧脸或少女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他们无需言语,那车驾的材质、纹饰,以及拉车妖兽的稀有程度,便已无声地彰显着其背后深厚的家世底蕴与煊赫权势。

但更多的,则是那些风尘仆仆、仅凭一匹快马甚至全凭一双脚力疾行而至的普通少年,他们衣衫或许朴素,眉宇鬓角刻满了旅途的风霜与疲惫,然而,那一双双望向远方的眼睛里,却无一例外地燃烧着比天边星辰更为明亮、更为执着的渴望——那是对改变命运的期冀,对踏入超凡领域的向往,是支撑他们跨越千山万水的原始动力。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喧嚣声浪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嗡嗡声,盘旋在官道上空。

粗略望去,聚集于此的少年数量,怕是不下两千之众。尽管风霜之色刻印在许多人的眉宇鬓角,然而,那份对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未知考核的紧张、忐忑,与那份难以抑制的、仿佛一步登天便能彻底改写人生轨迹的炽热期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却奇异地交织、融合成一种复杂而蓬勃向上的气场。

这气场如同无形却磅礴的潮汐,弥漫在整条官道以及更广阔的区域之上,甚至连清晨原本微凉湿润的空气,都被这数千颗年轻而炽热的心烘烤得躁动、灼热起来。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的人生轨迹,或将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内,经历天翻地覆、云泥之别的巨大转折。

有人将鱼跃龙门,自此脱胎换骨,翱翔于九天之上,享受那长生久视的逍遥与宗门庇护的荣光;有人则将折戟沉沙,铩羽而归,重回那凡尘俗世中挣扎求存,或许终生再也难以触及今日所见的仙家景象。希望与恐惧,憧憬与忐忑,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仿佛只需要一个引子,便能引爆全场。

随着人潮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向前缓慢涌动,远方,那片原本在地平线上模糊不清、如同水墨剪影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具体起来,最终化为一片巍峨连绵、气势恢宏、仿佛自太古时代便已矗立于此的仙境山脉。

那绝非寻常世俗可见的、温和起伏的寻常山峦,而是一片峥嵘显露、气象万千、带着森严法则之意的庞然巨物。无数座陡峭的山峰,如同传说中那些摘星拿月的大能者投下的、饱饮了雷霆与星辰光辉的巨剑,笔直地、沉默地、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直刺人心的威严,悍然插向苍穹,带着一种欲要与天公试比高的决绝姿态。

山腰以上,便没入了缭绕不散、仿佛亘古存在的缥缈云雾之中,只能凭借目力极力窥见其下半部分那雄浑厚重、墨绿色仿佛承载着整片大地之重的山体。那沉凝得近乎化不开的墨色,深邃无比,似乎连投向它的目光都能被吸摄进去,让人望之便心生自身渺小之感。

目光极力远眺,所见景象已是气象万千,瑰丽雄奇,足以令任何初临此地的凡俗之辈心旌摇曳,呼吸为之一窒,生出顶礼膜拜之冲动:

有的山峰之上,遍植着外界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此刻正值花期鼎盛,放眼望去,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绵延成片,仿佛为整座山峰披上了一层华丽无比的锦缎。在初升朝阳那试探性的、带着暖意的金边勾勒下,这些奇异的花草泛动着梦幻迷离、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泽,馥郁芬芳的香气似乎能跨越空间的阻隔,隐隐约约地传来,沁人心脾,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连体内的浊气都被洗涤了几分。

有的山峰则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其上古木参天,绿意葱茏欲滴,那浓郁到极致的生机灵气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绿色灵液,从每一片叶子上滴落、流淌下来。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深邃的林间,隐约有玄奥莫测的符文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遵循着某种神秘的节奏明灭闪烁,其轨迹暗合天道自然,显然是有极其强大的守护或聚灵阵法在持续运转。这些阵法将整座山峰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固若金汤,同时又像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吞吐天地灵气的生命熔炉,孕育着无穷的奥秘。

更有那奇绝险峻的山峰,其峭壁之上,悬挂着千丈瀑布,如同九天银河决堤,自不可思议的高度倾泻而下,化作匹练般的白色长虹,带着仿佛能摧毁一切的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下方的深潭或黝黑坚硬的岩石之上。撞击的瞬间,发出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雷鸣轰响,那声音宏大至极,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激起的水汽弥漫方圆数里,形成了乳白色、浓郁得化不开的灵雾,在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烈的金色阳光折射下,不断地幻化出一道道绚烂夺目、横跨山涧的七彩霓虹,经久不散,宛如神迹降临人间,令人叹为观止。

而所有这些气象各异、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心生震撼与渺小之感的山峰,都有一个共同的、不容错辨的特征——在那常人难以企及的险峻山腰,或是更高处、被更加浓郁、几乎化为液态的精纯灵气云雾所缭绕遮蔽的峰顶,皆依托天然山势,巧妙地修建着数不清的、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

那些建筑,已然超越了凡俗工匠所能想象的极限。琉璃瓦铺就的屋顶,在愈发强烈的晨曦下闪耀着金碧辉煌却不显丝毫庸俗的光彩,仿佛日夜不停地吸纳着日月星辰的精华;白玉雕琢的栏杆,温润剔透,隐隐有灵光流转,环绕着那些飞檐翘角、造型奇巧、仿佛下一刻便要挣脱大地束缚、凌空飞去的亭台楼榭,处处尽显仙家建筑的非凡气派与超脱尘世的逍遥意境。

最引人注目,也最让下方少年们心潮澎湃的,是那一道道颜色各异、或炽烈如焰、或清冷如冰、或厚重如土的流光,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又似划破长空的流星雨,在各峰之间迅捷而优雅地穿梭往来,在空中留下道道美丽的轨迹——那是一位位修为有成的苍澜宗修士,正在御气横空,或是驾驭着各式各样奇特而强大的飞行法器,执行宗门任务,或是日常往来访友论道。

他们衣袂飘飘,姿态潇洒从容,每一次闪烁、每一次转向都牵动着下方无数仰望的、充满羡慕与渴望的目光。那目光之中,蕴含的是对无上力量的向往,对悠长生命的追求,对超脱凡尘俗世、得享大自在的终极梦想。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震撼,与自身渺小如同尘埃般的清晰认知,油然而生,瞬间如同无形却力重千钧的大手,紧紧地攫住了人群之中,一位名为张道临的少年的心脏。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莫名的发闷,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艰难了几分,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这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仙家磅礴气象而变得粘稠、沉重起来,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灵压。

数日之前,苍澜郡城的繁华与庞大,尚让他这个来自偏远小城的少年惊叹不已,视若人间奇迹,但与此地这宛如神话再现、天地伟力与仙家巧思完美结合的浩瀚景象相比,那郡城的繁华简直如同土丘之于巍巍泰山,涓涓细流之于浩瀚江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连在内心升起一丝比较的念头,都显得是那般可笑而近乎亵渎。

在他身旁,一向见多识广、性格开朗跳脱的同伴林天宇,以及素来清冷沉静、喜怒甚少形于色的杨秀莲,此刻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眸不自觉地瞪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远方的仙山楼阁与那一道道令人神往的穿梭流光,其中满是无法掩饰、也无需掩饰的惊叹与敬畏。

林天宇微微张着嘴,似乎想用他惯常的调侃或评价来冲淡这过度的震撼,但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充满复杂意味的叹息。

而杨秀莲那如古井无波的清丽面容上,也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波澜,她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光芒,纤细如玉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握住了衣角,显露出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激荡。

随着人流继续向前缓慢而坚定地涌动,离那片传说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山福地越来越近,更多细致入微、远超凡人想象极限的景象,开始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张道临的眼前。

头顶的天空,蔚蓝得异乎寻常,如同用最纯净无瑕的蓝色水晶精心打磨而成,澄澈透亮,一尘不染,那种纯粹的蓝色,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梦幻般的美感。

这种近乎完美的澄净,绝非自然造化所能轻易形成,显然是有着笼罩整个苍澜宗范围的巨型净化阵法在时刻不停地运转,涤荡着天地间的尘埃与浊气,同时汇聚并提纯着方圆不知多少里内的天地灵气,使得这片核心区域的灵气浓度,达到了一个远超外界的惊人程度。

目光所及,在那上百座主要山峰的上空与林间,可见无数体型巨大、形态各异的仙鹤正悠然自得地飞舞、盘旋。

这些仙鹤绝非俗世凡种,有的双翼展开足有十数米之巨,投下的阴影能遮蔽小片林地,飞行时带着猎猎风声,羽翼边缘闪动着寒光,似乎能轻易割裂气流,气势惊人;有的羽毛色彩斑斓,并非纯白,在阳光下流转着金属般冷硬而华丽的光泽,尤其是鹤顶那一点朱红,鲜艳欲滴,格外醒目;更有甚者,其飞行速度快如闪电,只在云层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肉眼难以捕捉其具体形态的淡淡白影,便已远去无踪,只余下淡淡的灵气波动在空气中缓缓扩散、消弭,彰显着其超凡的速度与灵性。

除此之外,一些位置更靠后、被其他山峰隐隐拱卫在中央、整体气息显得更为古老、更为深沉厚重的山峰之中,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低沉而雄浑的兽吼之声。

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刺耳,仿佛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但其中蕴含的磅礴无匹的生命力量感,却如同无形的重锤般,精准地、穿透性地敲击在每一位聆听者的心头灵魂之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悸动与寒意。

“传说,苍澜宗内传承着驯养妖兽的秘法,能以独特丹药,辅以特殊符咒禁制,炼化妖兽体内的暴戾妖气,将其转变为相对温和、易于掌控的精纯灵气,供其驱使,名为‘化妖为灵’。”

林天宇在张道临耳边低声说道,语气中的敬畏之色比之前更浓,但同时,也带着一丝因自身见识广博而生的了然,“看来,宗门之内圈养着强大守护灵兽的传闻,确实都是真的,并非空穴来风。”

张道临闻言,心中更是凛然。他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苍澜宗这等威震一方的修行重地之内,会允许未经驯化、野性难驯的妖兽肆意横行。

妖兽天性残暴嗜血,与人类修行者几乎处于天然的对立状态。这些能被圈养在宗门重地,甚至隐约成为其深厚底蕴一部分的妖兽,必然是经过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严苛甚至堪称残酷的驯化过程。

或许,它们从卵生或幼崽时期就开始被以秘法培养,日夜不停地以灵力洗练,以符咒禁锢,彻底祛除其骨子里的凶性,磨灭其与生俱来的野性本能,才能最终转变为守护山门、辅助弟子修炼,或是供宗门内高阶修士乘骑代步的、相对温顺听话的灵兽。

这其中的玄妙手段与所需投入的海量资源,想想便知是何等的惊人,绝非寻常世俗势力乃至一般修行家族宗门所能企及万一。这让他对苍澜宗所拥有的深厚底蕴与强大实力,有了更为直观、也更为深刻乃至震撼的认识。

不知前行了多久,汹涌的人流最终在一座格外雄伟、通体呈现深沉青黑色、宛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般的山峰之前,减缓了速度,最终完全停滞下来。

这座山峰高耸入云,半山腰以上便被浓密得化不开的云雾所笼罩,隐约可见无数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楼阁亭台,在流动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平添几分神秘。

山脚下,是一片以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广阔无比的广场,石板之上铭刻着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符文痕迹,隐隐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基座,此刻虽然已经聚集了上千名等待考核的年轻武者,却依然显得颇为空旷,丝毫不显拥挤,显见其面积之广。

就在众人驻足,好奇而又紧张地打量着四周陌生而令人敬畏的环境时,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洗涤心灵、拂去尘埃的鹤唳,自高空云雾深处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如牛犊、神骏非凡、姿态优雅到了极点的仙鹤,正舒展着雪白无瑕、边缘泛着淡淡金光的宽大羽翼,自缭绕的云雾中翩然降下。

这仙鹤通体雪白,不染一丝杂色,唯有双翅边缘那几根修长的翎羽,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下泛着尊贵而柔和的金色光泽,宛如天神手笔。仙鹤宽阔平坦的背上,稳稳站立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穿一袭看似朴素无华的青色道袍,但仔细看去,那布料却隐隐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仿佛将一片清潭披在了身上,显然并非凡品。

他面容清癯,皱纹如沟壑刻写着岁月与智慧,下颌留着三缕长须,随风轻拂,颇有些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味道。尤其令人不敢直视的是他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烁,如同实质的电芒,扫过下方众人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灵魂都被里里外外审视了一遍,任何隐秘都无所遁形。

原本因激动和紧张而有些低声喧闹的广场,在这目光扫视之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他袖口处,以某种蕴含灵光的金线,绣着三道清晰而独特的浪花纹路,在青色道袍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象征着其在宗门内不低的身份与权柄。

这位老者,自然是苍澜宗前来主持此次入门考核的外门长老。

他目光平和地扫视全场,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窥本质。

声音并不如何洪亮高昂,却奇异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就在每个人身边低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安抚人心的力量:“老夫陈宗明,忝为外门长老,掌此次入门考核之事。今日,乃我苍澜宗一年一度开山收徒之日,诸位能历经跋涉,克服艰险,齐聚于此,说明皆是南境各郡前来的年轻才俊,心向大道,志存高远,此心此志,可喜可贺。”

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又加重了少许,让许多心志不坚者心头一紧,冷汗涔涔而下,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陈宗明长老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如同烙印般刻入众人脑海,“入我苍澜宗门墙,踏上漫漫修行路,绝非易事。需经过层层严格考核,资质根骨、修为境界、心性毅力、悟性智慧,此四者,缺一不可。望尔等稍后考核之中,皆能全力以赴,展露自身真实才学,莫要辜负自身机缘与多年苦功,亦莫要心存侥幸,妄图以邪门歪道蒙混过关。宗门法眼如炬,洞悉幽微,绝非儿戏。”

“现在,随我上拙峰。”

原来此山名为“拙峰”,取“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深意,属于苍澜宗外门重要山峰之一,是外门弟子日常居住、修行以及进行各项入门考核之地。宗门内不少外门长老和执事,也常驻在此峰之上处理事务,管理外门。

拙峰在苍澜宗连绵群山中,并不算最高,大约只有一千五百米的高度,但其山势颇为险峻奇崛,通往山顶的石阶陡峭异常,蜿蜒曲折如蛇行,仿佛直通天际,一眼望去,令人望而生畏。

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上而行,两侧是苍翠欲滴、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木和形态各异、嶙峋古怪的巨石。张道临看到山路两旁,依着山势,分布着无数整齐划一的青瓦白墙房屋院落,显得井然有序,也能看到许多身着统一青色服饰、气息精悍沉凝的修士在忙碌穿梭。他们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周身隐隐有灵气波动,显然修为不俗,远非先天武者可比。

林天宇在一旁适时地低声告知,这些便是宗门的执事,能担任此职位的,无一例外,全都是成功开辟了丹田、踏入了灵液境的修士。

他们或是在某些开阔的平台上,指导一些年纪更轻、显然是往年入门的弟子修炼武技、演练阵法,呼喝之声与兵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灵气碰撞,激起阵阵劲风;或是在一些类似执事堂的建筑内,处理着各类繁杂的宗门事务,分发资源,记录功勋,神色严肃;或是行色匆匆地赶往某处,似乎有要务在身,身影很快消失在石阶拐角或林木深处。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远超先天武者的、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那是生命层次跃迁后带来的天然威压,如同幼兽面对成年猛虎。

仅仅在这一段上山的路途中,张道临目光所及,粗略估算,就看到了不下三十名这样的执事,心下不由再次感慨万千。

一座看似普通、只是外门弟子居所和考核之地的山峰之上,便有着如此多的灵液境修士如同寻常普通人一般活动。而他所见到的,恐怕还只是拙峰之上执事人数的一小部分,更多可能居于室内或位于后山修炼。

放眼望去,苍澜宗这样的山峰何止百座?更深处,那八座被更加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云雾完全笼罩、只能若隐若现窥见一丝轮廓、散发出令人心悸波动的山峰,据说才是宗门的核心区域,只有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以及地位尊崇的真传弟子,还有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门长老方能进入,那里的灵气浓度,据传更是外门区域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多!在那里修行,又是何等的进境速度?光是想象,就让人心驰神往。

“看那里!”一向安静得如同空谷幽兰的杨秀莲,忽然轻声叫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她伸出纤指,指向不远处山腰一处被人工开辟出来的、巨大的平台。

只见那平台之上,以某种坚硬的玄黑石铺就,赫然是一座极为宽阔的练武场。场中,数十名身穿统一蓝色、袖口绣有一道银边标识的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整齐列队,在一名气息明显更为强大的执事带领下,练习着某种凌厉无匹的剑法。但见数十柄长剑齐刷刷舞动,剑光闪烁,寒芒点点,如银蛇乱舞,又如星河倒泻,道道凝练的剑气纵横切割,发出“嗤嗤”不绝、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将空气都似乎撕裂开来,在场地上空形成一片凛冽的剑幕。那股肃杀、精炼、强大的气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让观者不由得心跳加速。

“那就是外门弟子吗?”张道临心中暗惊,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悄然滋生。这些外门弟子的平均实力,显然远在他们这些尚未入门的新人之上,无论是真气修为,还是武技熟练度,都不可同日而语。这还只是外门弟子,那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乃至真传弟子,又该是何等风采?

林天宇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压低声音道:“每年参与苍澜宗入门考核的弟子,数量往往过千,如今年景不错,各地涌现的苗子也多,怕是接近两千。但每年开山,能够成功通过所有考核、被正式收录门墙的新弟子,往往不过数百人,十不存一,竞争可谓激烈无比,残酷异常。”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凝重,显然这淘汰率让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张道临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压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跟随着前方引路的陈长老以及涌动的人潮,一步步踏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石阶,向着那座名为“拙峰”的山顶,向着那决定命运的第一道关卡,坚定地走去。

一行人跟随着前方引路的执事,终于抵达了拙峰之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拙峰,峰顶仿佛被一位强大修士以无上伟力,用巨斧一刀削平,形成了一块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平地,面积广阔,足以轻松容纳数千人聚集而不显丝毫拥挤。

在广场靠内侧的一方,一座恢弘壮观、气势磅礴的宫殿依着背后陡峭的山壁而建,静静地坐落于此,如同沉睡的巨兽。

宫殿高约十丈,通体由某种温润洁白、隐隐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灵砖砌成,飞檐翘角,造型如凤翼般展翅欲飞,其上的雕梁画栋,刻画着无数繁复而玄奥的符文与异兽图案,极尽精巧之能事,显然并非凡人工匠所能完成。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沉凝气息的乌木鎏金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笔走龙蛇、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与无上道韵的大字——“测灵殿”。此刻阳光正好,照射在匾额之上,那鎏金大字顿时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辉,令人不敢直视,心生敬畏。

此刻,测灵殿前的广阔广场上,已经井然有序地摆放好了数样明显用于测试的器具,由一些面无表情的执事和外门弟子看守着。

最引人注目、也是占据广场最中央位置的,是一块高达三丈、需要数人合抱的透明水晶碑。

这石碑通体晶莹剔透,宛如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星光在缓缓流动、旋转、生灭,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玄妙的气息——这正是用于测试修行者先天资质与根骨潜力、在各大宗门都广为使用的“根骨碑”。

外门长老陈宗明立于测灵殿前的玉石台阶上,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峰顶:“根骨测试,乃修行之基,先天所定,后天难改。此碑能测尔等先天资质之优劣。”

他详细解释着评分标准,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分至二十分为下品根骨,修行艰难;二十一分至四十分为中品根骨,可堪造就;四十一分至六十分为上品根骨,天赋异禀;六十一分至八十分为极品根骨,百年难遇;八十一分至一百分,则为传说中的根骨,每一种都拥有莫测神异。”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特别要说明的是,根骨测试时会出现不同颜色的光芒,你们无需担心,这和你们修炼的功法属性有关。

“所有人,按尔等抵达峰顶之先后顺序,排成十列,依次进入测灵殿偏殿,登记身份、籍贯、年龄等详细信息。记住,身份籍贯不得有任何虚报、隐瞒,否则后续核查查出,立即废除考核资格,永不录用,并视情节轻重,追究相应责任!”

陈宗明长老站在测灵殿前那高高的、光可鉴人的玉石台阶上,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下方所有惴惴不安、神情各异的年轻面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千余人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拙峰之顶回荡开来,惊起了远处山林间的数只灵鹤。

张道临、林天宇和杨秀莲三人不敢怠慢,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随即随着人流,在指定的队列后排好了队。

他们前面,已经排了黑压压一片人,粗看之下,单是他们这一列,就不下二百人。

这些来自南境各郡,背景各异的年轻人,此刻神态各异,将人生百态浓缩于此:有的出身显赫修行世家,衣着华贵,用料考究,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与强烈的自信,谈笑自若,仿佛对考核胸有成竹;有的则明显是寒门子弟,或是小地方出来的天才,衣着朴素,甚至有些陈旧,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明亮,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与背水一战的决绝;还有一些,则是三五成群,服饰上有着相似的家族或地方势力标记,显然是来自某些小门派或地方势力的弟子,彼此间互相照应,低声交流,试图在陌生环境中寻求一丝心安。

张道临悄然的展开灵觉,仔细地、不动声色地感知着前方不远处几人的气息强弱,心中不由得微沉。

这些参加考核的年轻人,果然如林天宇之前所言,几乎没有弱者,清一色都是突破了后天桎梏、踏入先天境界的武者,气息或锋锐,或厚重,或灵动。

甚至有那么几个站在队列前列、气度格外不凡的人,气息深沉内敛如古井深潭,以他那远超同阶的敏锐灵觉探去,竟也如同石沉大海,完全看不透其深浅,只怕其修为早已超过了他,是此次考核中毫无疑问的、强有力的竞争者。

“看来这次考核,藏龙卧虎,竞争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激烈得多。”张道临心中暗道,不由得更加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体内真气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第一关。

考核按照宗门既定的、不容更改的流程,依次进行。首先进行的,便是这最为基础,却也最为残酷、一锤定音的资质根骨测试。

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需依次上前,走到那巨大的根骨碑前,将手掌紧紧贴合在冰凉而光滑的碑面特定区域之上。

届时,碑身会根据测试者先天资质的优劣,内部那些流动的星光便会做出反应,亮起不同颜色、不同高度、不同亮度的光芒,旁边自有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光芒停滞的刻度,并清晰而冷漠地高声说出结果。

“王林,根骨二十七分,中品,合格!下一人!”

“李峰,根骨十八分,下品,不合格!立刻离场!”

“赵灵儿,根骨五十分,上品,良好!下一人!”

......

随着外门弟子那毫无感情波动、如同宣判命运般的声音不断响起,广场上的气氛也愈发紧张、凝滞,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根骨被评为下品的少年,瞬间面如死灰,眼中所有的光彩都黯淡下去,连参加后续测试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周围或同情、或叹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黯然转身,沿着来路踉跄下山,背影萧索。

根骨达到中品者,大多在结果说出的瞬间,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庆幸之色,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勉强过关,但眼神中依旧带着对后续考核的担忧。

而一旦出现根骨达到上品者,则必然会引起周围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和难以抑制的羡慕低语,众人的目光会瞬间聚焦在那幸运儿身上,仿佛要将其看穿。那被测出上品根骨之人,也往往难掩激动,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

时间在或悲或喜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很快,轮到了张道临他们所在的这一列。

林天宇站在张道临前面,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着张道临和杨秀莲露出一个“看我的”的自信笑容,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在无数道或审视、或期待、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他沉稳地将右手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那晶莹剔透、内部星光流转的根骨碑上。

霎时间,根骨碑微微一颤,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紧接着,一道颇为耀眼、呈现出纯净天蓝色的光芒,如同积蓄了力量的泉涌,骤然自碑底亮起,向上疾冲,光芒稳定而凝实,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约四尺二寸的高度,不再动弹。

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抬眼看了看刻度,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比之前略微高了一丝:“林天宇,根骨四十二分,上品,良好!下一位!”

声音落下,周围果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哗然和议论。林天宇收回手掌,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转身朝着张道临和杨秀莲的方向,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着鼓励。

张道临看着林天宇轻松通过第一关,并且取得了上品评价,心中为他高兴的同时,那份属于自己的压力,也不可避免地又加重了一分。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翻腾的杂念强行压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接着是杨秀莲。她依旧是那副清冷沉静的模样,仿佛周遭的喧嚣与议论都与她无关。她轻移莲步,动作舒缓而自然,走到那晶莹剔透的根骨碑前,略一停顿,然后伸出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之上。

下一刻,一道柔和而纯净、宛如初春新芽般的青色光芒自碑底亮起,不如林天宇那道蓝光般耀眼夺目,却格外温润、持久,仿佛蕴含着绵绵不绝的生机。光芒平稳上升,最终高度停留在了三尺九寸的位置,稳定不动。

“杨秀莲,根骨三十九分,中品,合格!”外门弟子看了一眼刻度,声音平稳地宣布道。

杨秀莲面色平静无波,仿佛这个结果并未在她心中激起太多涟漪。她默默收回手掌,便安静地退到了合格者区域,与林天宇站在一处,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轮到了张道临。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其中不乏审视与好奇。

他平复了一下微微加速的心跳,将因紧张而有些汗湿的手掌在衣袍上不着痕迹地擦了一下,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右掌紧紧贴合在那冰凉却隐隐散发着奇异吸引力的水晶碑面上。

初时,并无特殊感觉。但旋即,一股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穿透力的暖流,自碑中悄然涌入他体内。

这股暖流并非破坏性的,而是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沿着他多年来苦修不辍、早已被打通锤炼的经脉快速而精准地流转一周,似乎在细致入微地探查着他先天禀赋的每一处细节,评估着其潜力与极限。

这探查过程极其玄妙,张道临能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最细微的资质禀赋都被探查得一清二楚。随后,这股暖流又携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信息,迅速返回碑中。

就在这一刹那,根骨碑猛地一震!

并非剧烈的摇晃,而是一种源自内部的、深沉有力的悸动!

紧接着,一道五色光芒相互交织,却又泾渭分明,骤然自张道临掌心贴合处爆发开来!

光芒冲天而起,势头迅猛而稳定,丝毫没有衰竭的迹象,最终在那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稳稳地停在了令人瞩目的——五尺七寸高度!

那名负责说出与记录的外门弟子显然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衣着朴素、气息沉静的少年居然修炼的是五行功法。

他仔细看了看根骨碑上清晰无比、毫无争议的刻度,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碑前气度沉凝、并无半分骄躁之色的张道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迅速收敛,运足中气,高声说道:

“张道临,根骨五十七分,上品,良好!”

声音落下,广场上再次响起一片哗然!五十七分!这已是上品根骨中的顶尖层次,距离那百年难遇的极品根骨,也仅有三步之遥!

许多之前对张道临不甚在意的世家子弟,此刻也纷纷投来凝重的目光,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

张道临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五十七分!这个结果,总算没有辜负父亲多年来不惜代价的悉心培养与殷切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这六余年来的刻苦打磨。

他缓缓收敛因测试而略微激荡的气息,面色平静地收回手掌,对着外门弟子行了一礼,这才从容不迫地退到合格者区域。

他刚一站定,林天宇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赞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赞道:“好家伙!张兄,你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五十七分!这在上品根骨中也属顶尖了!看来这次考核,我们兄弟二人,注定要扬名外门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为朋友高兴的真诚。

张道临谦逊地笑了笑,低声道:“林兄过誉了,侥幸而已。接下来的考核,还需谨慎。”他心中明白,根骨虽重要,但绝非修行的全部,更何况,场上还有那几个气息深沉如渊,让他也感到压力的存在。

......

这时,根骨测试已接近尾声。在最后一批测试者中,出现了几个引人注目的成绩。

一位黑衣少年叫墨尘测得五十五分,一位红衣少女叫炎灵儿测得五十八分,还有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叫水无痕竟达到了六十分。

六十分!这是今日出现的最高分数!广场上再次响起一片哗然。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陈宗明长老,也微微睁开了眼睛,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

当最后一名测试者结束考核,执事取得外门弟子的记录结果后,检查无误后,快步走到陈宗明长老面前,躬身禀报:启禀长老,根骨测试结束。参加者两千一百三十二人,通过者九百八十七人。根骨最好的为六十分,只有一人;根骨达到五十五分以上,共有四人;根骨达到五十分至五十五分之间,共有六人。

陈宗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合格区域,声音传遍全场:根骨测试结束,通过者九百八十七人,最高者为六十分。有五十五至六十分者四人,五十至五十五分者六人。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

第一轮根骨测试,如同最无情的筛子,将良莠不齐的考核者们进行了初次甄别。

原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上两千人队伍,瞬间锐减至不足一千人。失败者黯然离场,背影萧索,而留下者,则要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接下来进行的是修为境界测试。两名外门弟子抬上来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奇石,石质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幽光流转,正是那测试真气修为的“测境石”。

负责主持测试的执事朗声解释规则:此石名为测境石,能感应修行者真气精纯度与总量。尔等需将手掌按在石面中央,持续注入真气。石上将根据修为深浅,亮起相应数量的环状纹路。一道纹路代表先天一层,最高可达八道,对应先天八层之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需注意,测境石不仅感应真气总量,更重精纯度。若根基虚浮,即便修为稍高,纹路也会黯淡不稳。反之,若根基扎实,纹路将凝实明亮。

此言一出,不少考核者面色微变。显然,这一轮测试不仅考验修为境界,更考验平日修炼的扎实程度。

张道临凝神观察那测境石,只见石质深邃,隐约可见内部有细密纹路交织成网,仿佛人体的经脉走向。他心知此石绝非凡品,怕是某种能感应生命能量的特殊灵物炼制而成。

测试正式开始。考核者们依次上前,将手掌按在测境石上。

王猛,先天二层,纹路凝实,合格!

李青,先天一层,纹路黯淡,根基需夯实,合格!

赵灵儿,先天三层,纹路明亮,精纯可喜,合格!

......

随着一个个结果公布,场中气氛愈发紧张。有人因根基扎实而面露喜色,有人因根基虚浮而羞愧低头。这一轮虽不淘汰人,却将每个人的修炼状况暴露无遗。

终于轮到张道临这一列。他深吸一口气,心知此时绝非藏拙之时。

宗门考核,表现越优异,最终排名便越高,所能获得的初始资源与关注便越多。这关系到在宗门内的起步高低,甚至可能影响到日后能否被某位长老看中,收为弟子。

他缓步上前,在测境石前站定,随后缓缓伸出右掌,平稳地按在石面中央。

那触感温润,仿佛按在活物之上。

张道临运转《五行蕴灵功》,将那股经由特殊功法千锤百炼、精纯而中正平和的真气缓缓调动,稳定而持续地注入测境石中。

测境石微微一颤,石面幽光流转。

一声低沉的轻鸣自石中传出,石面之上,光华流转,三道清晰而稳定、边缘凝实的环形纹路依次亮起,散发出属于先天三层修士的独特波动。

张道临,先天三层,真气精纯,根基扎实,合格!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难得地多评价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个修为,在剩余的九百八十七名考核者中,已属于偏上的水平。配合他之前五十七分的上品根骨,顿时让更多考核者将他视为了有力的竞争者。

几道锐利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投来,带着审视与警惕。

林天宇紧随其后。他运转功法,真气注入时,测境石亮起了两道轻灵的纹路。那光芒虽不如张道临的凝实,却也颇为纯粹。

林天宇,先天二层,合格!他松了口气,对这个结果似乎还算满意,转身时朝张道临眨了眨眼。

接着是杨秀莲。她步履轻盈地走上前,如玉的素手轻轻按在石面上。真气流转间,测境石表面艰难地亮起了一道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纹路。那光芒虽弱,却充满韧性,久久不散。

杨秀莲,先天一层,合格!她微微松了口气,白皙的额角隐约可见细微的汗珠。先天一层,仅仅是达到了考核的最低修为要求,可谓是勉强过关。这让她清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一轮测试将平稳结束时,人群中却接连爆发出数次不小的惊呼与骚动。

一个此前一直沉默寡言、身着粗布黑衣的少年走上前。他手掌按上测境石的瞬间,石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四道凝实的环状纹路瞬间亮起,光芒之盛,令先前测试者无不失色。

墨尘,先天四层!真气精纯,合格!记录弟子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未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又一个身材消瘦、貌不惊人的少年测试时,测境石竟亮起了五道纹路!

水无痕,先天五层!真气精纯,根基扎实,合格!

接二连三地,又有两位此前刻意收敛气息的考核者不再隐藏。测境石上四道、五道纹路的景象,引得场中惊呼连连。

藏得真深啊!林天宇在张道临耳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家伙,都是有意压制了气息,就等着在考核中一鸣惊人,争夺更好的排名与资源。

张道临默默点头,目光扫过那几个突然展露真实修为的考核者。那个名叫墨尘的黑衣少年,测试完后便退回角落,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喧哗与他无关。而那个先天五层的水无痕,则傲然环视四周,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信。

这些人的存在,如同潜藏在溪流下的暗礁,无疑使得本就激烈的竞争,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充满了变数。

张道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先天三层已经不错,现在看来,在这场天才云集的考核中,还远远不够。

这一轮修为测试,并无人因境界不足而被淘汰,毕竟能来到这里的,至少也是先天一层。但经过这两轮测试过后,场上清晰地区分出了不同的层次。那些展露高深修为者自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而像杨秀莲这样勉强过关的,则显得愈发低调。

张道临注意到,那位外门长老陈宗明,在几个天赋出众者测试时,都会微微抬眼,虽未表态,但那细微的动作已说明一切。宗门资源向来向天才倾斜,这一点在测试中已显露无疑。

转眼时间来到了下午两点左右,经过连续两轮测试,不少考核者脸上已显疲态,但更多的却是对接下来考核的期待与不安。

张道临望向远处连绵的仙山,心中愈发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必须在这条修行路上走下去。

紧接着,便是此次入门考核中最为凶险莫测、直指修行者本心弱点的第三轮考核——心性毅力测试。此关不考修为深浅,不问根骨优劣,唯验道心是否坚如磐石,意志是否韧如蒲草,乃是区分真正修行种子与庸碌之辈的关键。

广场一侧,一片以暗银色金属浇铸、刻画着无数复杂古老阵纹的区域,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问心阵”。

阵法覆盖范围不算广阔,一次仅能容纳百人同时进入,那些蜿蜒扭曲的符文仿佛活物,隐隐汲取着天地灵气,散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微妙波动。

一旦阵法全力启动,便会根据入阵者内心深处的记忆、执念、恐惧与潜藏的欲望,衍生出极其逼真、直击灵魂深处的幻境,挖掘并放大其心灵弱点,考验其能否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守住灵台清明。

规则简单而残酷:在阵法中坚持住一柱特制“定神香”燃烧的时间,约莫一炷香的光景,期间心神不失守,意识保持清醒,能够自主走出阵法者,即为合格。

先前通过根骨与修为测试的近千名考核者,此刻气氛明显变得凝重了许多。

相较于前两轮相对客观的测试,这一关充满了不确定性,与个人修为关系不大,再高的天赋也可能在心魔面前一败涂地。

众人看着那幽光闪烁的阵法,眼神中充满了忌惮与紧张。

一批批考核者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阵中。随着主持的执事启动阵法核心,那片区域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将阵内之人的身影变得模糊。

很快,阵中便传来了各种异响:有人发出狂喜的大笑,手舞足蹈,似在拥抱无尽财富与权力;有人则面露极度恐惧,发出凄厉的惨叫,抱头鼠窜,仿佛在躲避索命的恶鬼;还有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口中喃喃呼唤着某个名字,沉浸于无法割舍的过往。

不断有人被执事面无表情地拖出阵法,他们或神志不清,或瘫软如泥,显然已告失败。

终于,轮到了张道临所在的这一组。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因紧张而略微躁动的真气平复下去,目光恢复古井无波,迈着沉稳的步伐,坚定地踏入了那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阵法范围。

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只觉周遭景象一阵剧烈的模糊、扭曲,仿佛空间被一只无形大手生生揉碎!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五感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天旋地转之间,待他视线勉强恢复清晰,骇然发现自己竟已不在拙峰之顶,不在那庄严肃穆的考核广场,而是回到了那熟悉到骨子里的、位于横山县黄梅村的家中庭院!

夕阳的余晖带着熟悉的暖意,将庭院染成记忆中的橘红色,篱笆墙角的野草,院中那棵老槐树的纹理,都真实得纤毫毕现。然而,院中的气氛却与这温暖的色调格格不入,冰冷彻骨。

他最敬爱的父亲张守仁,此刻正气息奄奄地躺在院中,面色蜡黄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咳嗽声,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而院门之外,传来了数个仇家嚣张至极的叫骂声和猛烈的砸门声,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张家老鬼!识相的就快把祖传的功法交出来!否则今日便是你父子二人的死期!”

“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杀了老的,小的也别想跑!”

“冲进去,鸡犬不留!”

猖狂的狞笑、恶毒的威胁如同淬毒的针芒,一根根刺入张道临的耳膜,直抵心扉,激起滔天怒火。

“临儿……快,快逃走……不要管为父!”病榻上的父亲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焦急、担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似乎想最后触摸一下儿子,却又因力竭而无力地垂下,只能用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催促,“保住性命,保住传承……快走……咳咳……走啊……”

看着父亲那熟悉而此刻却无比憔悴、濒临死亡的面容,听着屋外仇人刺耳疯狂、步步紧逼的叫嚣,一股混合着滔天悲愤、无尽恐惧与毁灭性冲动的热血,瞬间直冲张道临的头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双目赤红,牙龈几乎要咬碎,浑身真气不受控制地疯狂躁动起来,四肢百骸都叫嚣着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与那些毁掉他平静生活、逼迫父亲至此的仇人同归于尽!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幻境太过真实!父亲的眼神,咳嗽的声音,仇人的叫骂,木门将碎的危机感……一切的一切,都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展示出来。甚至更加残酷,直击他最脆弱的情感防线。

但就在脚步即将迈出的刹那,在那情感的洪流即将彻底冲垮理智堤坝的最后一瞬,他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冰冷的闪电划过!“不对!这里是苍澜宗!我在参加入门考核!眼前这一切……是幻境!是问心阵衍化出的考验!”

这丝凭借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强行凝聚起的理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突然出现的礁石,成为了他最后的依靠。他猛地一个激灵,以莫大的毅力,强行压下了心中翻腾如沸的悲愤与那几乎要将理智完全吞噬的疯狂冲动!

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逼真到令人心碎、足以让铁石心肠之人动容的父亲幻象,不再去听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与歇斯底里的叫骂。他直接盘膝坐下,双手在膝上结出一个稳固心神的手印,眼观鼻,鼻观心,全力运转《五行蕴灵功》的心法。

功法带来的中正平和气息,开始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在他经脉中流转,一点点抚平他激荡翻腾的心神,驱散那蚀骨焚心的负面情绪。

他牢牢守住识海中的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灯塔上那摇曳却始终不灭的微光,任凭外界幻象如何冲击,我自岿然不动,意念集中于功法的运转,反复默诵静心口诀。

接下来的时间里,幻境果然随着他心绪的逐渐平复而开始变幻。方才那凄惨的场景如同水面倒影般荡漾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种种其他的诱惑与试炼。

时而,他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藏宝库,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晶莹灵石,散发着柔和而诱人的光芒;空中悬浮着无数记载着神功秘籍的书籍,只需伸手便可触及;更有威力无穷、宝光冲天的各式法宝神兵在周围盘旋飞舞,仿佛在等待他的认主。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放弃那虚无缥缈的坚持,这一切都是你的!权力、力量、长生……触手可及!”

时而,景象又骤然一变,化作狰狞恐怖、散发着浓郁魔气的鬼怪妖魔,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或是天地色变,毁天灭地的九霄神雷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要将他劈成飞灰;又或是陷入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光线的绝望深渊,孤独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

“屈服吧!挣扎毫无意义,唯有毁灭是归宿!”充满了绝望的低语在耳边回荡。

然而,此时的张道临,心神在经过最初那最猛烈、最针对其弱点的冲击后,反而变得越来越沉静,越来越稳固。

他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令人心动的诱惑,还是令人胆寒的恐惧,都不过是阵法窥探内心后投射出的虚妄泡影。

他如同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历经千年冲刷的礁石,任你风吹浪打,幻象万千,我自岿然不动,灵台始终保持着那一点不染尘埃的清明。

所有的诱惑与恐惧,在触及他那颗坚定不移的向道之心时,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纷纷消融退散,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漫长到令人窒息的一年,周围的幻象、声音、乃至那一直萦绕在心头、令人心悸的沉重压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远去。

张道临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澈平静,深邃如古井。他发现自己依旧稳稳地站在问心阵的中心位置,身下那些暗银色的阵纹灵光已然黯淡下去,恢复了最初的沉寂。

身旁那柱专门用于计时的、刻有安神符文的线香,刚好燃尽最后一缕纤细的青烟,一小截香灰悄然跌落。

“合格!心性坚韧,意志不凡,于幻境中能迅速自持,难得。”旁边监督的外门弟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点头宣布。

能在如此逼真、直指亲情的幻境中迅速挣脱并稳住心神,甚至在后续变幻中毫不动摇,这份心性之沉稳,在外门弟子中实属罕见。

张道临面色平静,对着执事微一躬身,步履稳健地走出了阵法范围。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番幻境洗礼,自己的灵觉似乎更加凝练了几分,对自身情绪的控制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一轮心性测试,堪称最为残酷无情。它不看你天赋多高,修为多深,只考验那最本质、最难以伪装的向道之心。

大量根骨不俗、修为也算扎实的考核者,或因内心执念过深无法自拔,或因意志不够坚定而被幻境中的恐惧压垮,纷纷在心魔幻境中败下阵来。

阵法之中,可见有人癫狂乱舞,状若疯魔;有人瘫倒在地,痛哭流涕,悔恨交加;更有人直接心神受创,昏迷不醒,被执事迅速抬出救治。原本经过前两轮筛选剩下的近千人,在这一关之后,场上只剩下约三百人左右,淘汰率之高,令人咋舌!

林天宇和杨秀莲也都勉强通过了考验,但过程显然并不轻松。

林天宇走出阵法时,脸色有些发白,呼吸略显急促,额头上布着一层细汗,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已然沉寂的阵法,眼神中残留着一丝后怕,显然在幻境中经历了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所幸最终守住了底线。

而杨秀莲的情况似乎更糟一些。她走出阵法时,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比平时更加清冷,额头与鼻翼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青丝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她的娇躯甚至微微颤抖着,脚步虚浮,需要依靠着旁边冰凉的石栏才能勉强站稳。

那双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眸子里,此刻却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与深切的痛苦,仿佛在幻境中目睹了极其不愿见到的事物,消耗了她巨大的心神,以至于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平静。

最后一轮,也是决定最终排名的关键——悟性智慧测试。

一名外门弟子给每位剩下的考核者发放了一本薄薄的、仅有寥寥数页的青色封皮册子,上面以简练的笔触记载着一门名为《五禽戏》的基础武技。要求所有人在一个时辰内,理解并掌握其动作精髓与内在气血运转要领,至少能完整无误、形神兼备地演练出其中一招。这将直接考察修行者的领悟能力、模仿能力以及举一反三的智慧。

张道临接过册子,立刻快速翻阅起来。这《五禽戏》看似简单质朴,只是模仿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五种动物的形态与神意,但其中蕴含的发力技巧、气血运转的细微路线、以及对身体各部位协调性与柔韧性的极致要求,却远非寻常基础武技可比,极为精妙深奥,暗合自然之道。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寻了处相对空旷的角落,盘膝坐下,静下心来,摒除杂念,仔细研读图谱旁的注解与心法要诀,同时双手不由自主地随着图谱比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其动作衔接与气血配合的关键节点。

不过半个多小时,他已基本理解了“虎戏”的奥妙所在——在于那一扑一剪之间,腰胯发力,脊柱如龙,需将全身气力瞬间整合,爆发出猛虎下山般的磅礴气势,而非单纯的手臂力量。

他站起身,再次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杂念,身形微微伏低,模仿猛虎蛰伏、蓄势待发之态,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而专注。随即,腰身一拧,力从地起,经腿、过腰、贯脊柱、通双臂,猛地向前一扑一剪!动作虽然还略显生涩,转换间有些滞碍,未能圆转如意,但那股猛虎出柙、睥睨山林的形与神,那股一往无前的爆发意境,已然具备了五五分火候!拳风呼啸,带起地面些许尘土。

“不错!”旁边监督的外门弟子一直关注着场中众人的进展,见到张道临的表现,眼中再次闪过欣赏之色,出声评价道:“不过半个多小时便能领悟‘虎戏’形神,抓住发力根髓,而非徒具其形。悟性,可评为中上等!”

张道临收势,对着外门弟子恭敬一礼,心中也略有欣喜。能得到宗门执事如此评价,说明自己在悟性一道上,确实不算差。

一个时辰的时限很快截止。最终,能够成功在限定时间内,至少完整无误、并稍具神韵地演练出一招《五禽戏》的考核者,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张道临、林天宇(他选择了“猿戏”,身形灵巧)和杨秀莲(她选择了“鸟戏”,姿态轻盈)三人,凭借各自的努力与悟性,都成功位列其中。

至此,历时大半日的严苛入门考核,终于全部结束。

陈宗明长老再次登上高台,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经过四轮近乎残酷的筛选、最终剩下的一百九十八名年轻面孔。

这些少年少女,个个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经过考验后更加炽热的火焰与对未来的憧憬。

陈长老那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满意之色。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如同古钟般浑厚,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也传入了每一位合格者的心中:

“恭喜你们,成功通过根骨、修为、心性、悟性,四重严苛考核!从今日起,你们便正式成为我苍澜宗的外门弟子!踏上了漫漫修行路的第一步!”

台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响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许多人激动得浑身颤抖,与身旁相识者用力拥抱,甚至有人喜极而泣,眼眶通红。这一刻,所有的艰辛、忐忑与付出,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但是!”陈宗明长老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水泼下,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激动,让广场重新变得肃静,“都给老夫记住!这,仅仅只是你们修行之路的起点!是你们挣脱凡俗,窥探天地奥秘的第一步!道途漫漫,其艰其险,其孤其寂,远超尔等今日之想象!望你们戒骄戒躁,勤修不辍,恪守门规,团结同门,勿忘今日入门之初心,早日踏入灵液境,成为宗门栋梁,光耀我苍澜门楣!”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紧张的面孔,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了这关乎切身利益的规则,这才沉声宣布:“现在,根据尔等四轮考核的综合表现,进行最终排名,并依此分配住处与初始修炼资源。”

声音在空旷的山顶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考核前十名者,可入住甲等院落,每月领取三十个宗门积分辅助修炼;第十一名至第六十名,入住乙等院落,每月领取二十个积分;其余弟子,入住丙等院落,每月领取十个积分。此外,前三名另有额外丹药赏赐。”

接着,一名手持玉册、神情肃穆的外门弟子上前一步,展开玉册,开始依照上面灵光闪烁的记录,高声读名并分配。每一个名字被念出,都牵动着台下数百颗忐忑的心。

“第一名,水无痕!根骨六十分,修为先天五层,心性中上等,悟性中上等!入甲等一号院!”

声音落下,一道锐利的目光便从人群中射出。只见一名身穿华贵紫袍、面容冷峻的消瘦少年越众而出。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沉默寡言,正是之前在根骨测试中表现抢眼的那位。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台前,从外门弟子手中接过一枚雕刻着苍澜云纹、触手温润的身份令牌,神情倨傲,仿佛对这个结果理所当然。

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带着一丝俯瞰之意,随即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一旁等候的引领弟子。

甲等一号院,象征着此届外门弟子之首的位置,无疑被这位根骨高达六十、修为已达先天五层的天才牢牢占据。

“第二名,雷昊!根骨五十九分,修为先天五层,心性中上等,悟性中上等!入甲等二号院!”

“第三名,炎灵儿!根骨五十八分,修为先天四层,心性中上等,悟性中上等!入甲等三号院!”

“第四名,张道临!根骨五十七分,修为先天三层,心性中上等,悟性中上等!入甲等四号院!”

张道临心脏猛地一跳,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踏实感涌上心头。第四名!这个排名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先天三层的修为,能挤进前二十已是不易,没想到凭借顶尖的上品根骨和均衡出色的心性、悟性表现,竟一举冲入了前四,获得了入住甲等院落的资格!每月三十个宗门积分,对于目前一穷二白、亟需资源提升的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迈步走出人群。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惊讶、羡慕、审视、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走到台前,恭敬地从那位外门师兄手中接过那枚沉甸甸的身份令牌。令牌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正面是苍澜宗的山门图案,背面则刻着一个清晰的“肆”字,以及他“张道临”的名字。令牌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他漂泊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这不仅仅是一块令牌,更是他正式踏入苍澜宗修行之路的凭证和起点。

“恭喜张师弟。”负责发放令牌的外门弟子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低声说了一句。

“多谢师兄。”张道临拱手回礼,态度谦逊。他小心地将令牌收入怀中,退到一旁,与之前几位甲等院落获得者站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身旁那位名为雷昊的黑袍少年投来一瞥,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竞争意味。

张道临面色平静,并未回避,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读名继续,一个个名字被报出,有人欢喜,有人失落。

“第四十六名,林天宇!根骨四十二分,修为先天二层,心性中,悟性中!入乙等三十六号院!”

林天宇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排名,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显然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笑嘻嘻地走出人群,领了令牌,还偷偷朝张道临挤了挤眼睛,似乎在说“哥们儿厉害啊”。能位列乙等,每月有二十积分,对于出身商贾之家、深知资源重要的他而言,已是极好的开端。

而杨秀莲,则因根骨和修为稍逊,综合排名第一百六十二位,被分配至丙等院落,每月领取十个积分。

她听到排名时,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既无失落,也无欣喜,仿佛早已预料。

她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安静地领取了那枚代表着丙等弟子身份的令牌,便退回了人群边缘,如同一株空谷幽兰,不惹尘埃。

所有名次分配完毕后,陈宗明长老最后交代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辰时,所有新晋外门弟子,务必准时于拙峰山腰‘传功堂’前集合。届时,将有传功长老亲自为尔等详细讲解宗门规矩、戒律,以及修行初期的诸多要点、禁忌与资源领取、任务发布等事宜。此乃入门第一课,关乎尔等日后道途,不得迟到缺席!”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放缓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告诫:“现在,各自跟随引领弟子,前往分配好的住处安置休整。望尔等珍惜这入门机缘,好自为之。”

至此,苍澜宗本次开山收徒考核,彻底尘埃落定。有人登顶,有人居中,有人垫底,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跨过了那道门槛,成为了这五千年宗门的一员。

人群开始骚动,新弟子们按照引领弟子的指示,分成不同的队伍。张道临、林天宇和杨秀莲三人聚到了一起。

“哈哈,张兄,第四名!甲等院落!这下你可真是鲤鱼跃龙门了!”林天宇用力拍着张道临的肩膀,由衷地为他高兴,脸上满是兴奋。

张道临笑了笑,道:“林兄位列乙等,同样可喜可贺。日后我们还需互相扶持。”

他又看向杨秀莲,温声道:“杨姑娘,丙等院落也只是暂居之处,以你的心性与毅力,日后定能迎头赶上。”

杨秀莲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张道临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多谢张兄吉言。恭喜二位。” 她似乎并不因住处等级而妄自菲薄,眼神深处依旧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三人简单约定明日传功堂再见,便各自跟随着不同的引领弟子,向着拙峰半山腰那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院落区走去。不同的院落等级,也意味着他们从踏入宗门的第一天起,便走向了略有差异的轨迹。

张道临跟在一位面容和善的外门师兄身后,步履沉稳地走在蜿蜒的青石小径上。这位师兄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举止间已带着修行之人特有的从容。

小径洁净无尘,两侧是茂密的苍翠竹林,一阵风吹过,竹叶相互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带来沁人心脾的清凉。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跃动的光点,也将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在布满岁月痕迹的石板上拉得修长。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自觉地望向远方。在绚烂晚霞的映照下,苍澜宗深处那连绵的群峰更显神秘瑰丽。暮色中的山峦巍峨耸立,云雾在山腰间缭绕流转,宛如仙境般缥缈。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不时划破渐暗的天际,迅捷而优雅地遁入各峰之中——那是宗门的修士们正在御空飞行。

眼前这番景象,与他初入宗门时所见的并无二致,但此刻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那时的他,只是一个从偏远小城而来的少年,怀着忐忑与憧憬仰望着这片仙家福地;而此刻,历经层层选拔,他已正式成为苍澜宗中的一员。

这个认知让他的胸膛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开阔感与豪情,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看到了一个更加广袤无垠的世界。

从今天起,他将正式告别横山县的狭小天地,告别过去那个平凡的自己。在这片汇聚了南境菁华、充满了无限机遇与严峻挑战的修行大舞台上,他的求道之途即将真正开启。

那条通往强者之巅、探索天地奥秘、追寻长生久视的漫漫长路,已然在他脚下铺展。前路或许荆棘密布,或许危机四伏,但他心中唯有坚定与期待。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一座清雅的院落前。引领的师兄停下脚步,温和地说道:“这里就是甲等四号院,你今后的居所。院中东侧设有膳堂,每日供应三餐。明日辰时正刻,记得准时到半山腰的传功堂集合,切勿迟到。”说罢,师兄朝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竹林掩映的小径尽头。

张道临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整洁的庭院。院角植着一株苍劲的古松,在暮色中静静伫立。他走进厢房,将随身携带的包裹和佩剑轻轻放在桌上,开始简单收拾起来。虽然陈设简单,但一桌一椅都透着古朴韵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神宁静。

待安顿妥当,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张道临循着记忆往膳堂走去。这时,夕阳终于收敛起最后一丝灿烂的光芒,彻底沉入远山之下。天穹被染成深邃的墨蓝色,犹如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幕布,上面开始点缀起一颗颗明亮而神秘的星辰。

走在山间小径上,张道临再次被眼前的夜景深深震撼。苍澜宗的百座山峰在暮色中轮廓愈发清晰,它们静静地矗立着,如同无数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太古巨兽,沉默而威严。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这些山峰之间,无数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逐一亮起了柔和的光芒。这些光芒或白或黄或青,星星点点,连绵成片,宛如坠落凡间的璀璨星河,将这片浩瀚的仙家福地点缀得如梦似幻。

点点灯火沿着山势蜿蜒而上,有的聚集成片,如流萤飞舞;有的零星散布,如碎玉洒落。在一些较高的楼阁顶端,还悬浮着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明珠,将整座建筑映照得通透玲珑。偶尔还能看到几道流光划破夜空,那是晚归的宗门修士驾驭着法器在群峰间穿梭,为这静谧的夜色平添了几分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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