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恢复感知的瞬间,席卷而来的并非肉体的痛楚,而是一种更本质、更令人灵魂战栗的崩解感——仿佛她的核心意识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狂暴意念组成的混沌漩涡,正在被无形巨力撕扯、碾压、同化。
那不是单一的痛苦,而是成千上万种充满了原始野性、混乱疯狂的念头,如同灼热沸腾的岩浆,蛮横地冲撞着她识海的壁垒,咆哮着要淹没她仅存的自我,将她彻底溶解在这片精神的炼狱之中。
“呃啊……”一声源于灵魂本能的呻吟几乎要冲破束缚,却被这具躯壳生理上的极限痛苦硬生生堵了回去。
耳中是尖锐到极致的耳鸣,混杂着外界仿佛隔着厚重水层传来的、扭曲变形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近在咫尺的恐怖雷鸣;狂风卷过洞穴入口发出的凄厉呼啸,如同万鬼哭嚎;族人隐约传来的、充满惊恐与绝望的哭喊哀嚎,透着濒死的绝望;以及一种低沉沙哑、带着诡异韵律、如同无数濒死野兽共同发出的吟唱,这吟唱声仿佛蕴含着某种撬动冥冥中规则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随之震颤。
她猛地“睁开”了眼——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视觉,而是一种灵魂本源对外界的感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昏暗、燥热、空气污浊得令人几欲窒息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洞壁粗糙,布满嶙峋的怪石,仿佛某种史前巨兽张开的口器。洞穴中央,一堆篝火正在疯狂跳动,赤红的火焰将扭曲晃动的阴影投在岩壁上,如同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魔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汗液蒸发后的酸腐味、某种草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铁锈气的血腥味,这一切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或者说,她此刻依附的这具躯壳)正盘膝坐在一个用彩色矿石、不知名兽骨和某种暗红色染料(很可能是混合了鲜血)勾勒出的简陋而诡异的图案中心。图案线条粗犷扭曲,透着一股原始蛮荒的神秘感,隐隐构成一个引导和增幅精神的场域。
这具属于“巫”的躯壳,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皮肤滚烫得吓人,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都有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不断渗出、流淌,在她苍白(根据触感推断)的皮肤和简陋的麻布衣物上,划出一道道刺目惊心的痕迹。
与此同时,破碎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沙砾,粗暴地、毫无秩序地强行灌入她的意识——
磐石部落。 一个依靠狩猎和采集、挣扎在贫瘠土地上的小型原始部落。
她(原主)是部落的“巫”,是部落中唯一能与天地、祖灵、乃至冥冥中存在的“神灵”沟通的使者,是精神的支柱,是智慧的象征。
然而,部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持续了不知多少个月,天空如同烧红的陶片,未曾降下一滴雨水。烈日如同巨大的、无情的神祗之眼,终日炙烤着大地。
河流干涸见底,露出龟裂的河床;土地硬结如铁,寸草不生;曾经提供猎物的森林大片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指向天空的枝干,如同垂死者的手臂。
储存的食物早已消耗殆尽,仅有的几个小水洼也即将见底,浑浊得如同泥浆。族人濒临饿死、渴死的边缘,绝望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部落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吞噬着最后的希望。
为了祈求一线生机,为了部落的存续,这位年轻的、肩负着全族命运的巫,原主,倾尽了自身所有的精神力量,甚至不惜燃烧生命本源,举行了部落传承记忆中最为盛大、也最为危险的祭祀仪式。
她试图绕过繁琐的中间过程,以最虔诚、最决绝的姿态,直接沟通那位传说中掌管雨水和生机、行云布雨的“龙神”,祈求祂降下甘霖,拯救祂在尘世中挣扎的信徒。
然而,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当她的精神触角循着古老的吟唱和血脉中的指引,奋力向上延伸,试图触碰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时……她触碰到的,并非预想中慈祥、威严、带着神性光辉的意志,而是一片浩瀚无垠、充斥着最原始自然之怒、混乱规则碎片和无数未知狂暴意志的……混沌海洋!
她的灵魂在这片狂暴混乱的海洋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便在瞬间被那恐怖的、漠视一切、纯粹由力量构成的混乱彻底撕碎、吞噬……
然后,便是沈清辞,在这具刚刚失去主人、灵魂崩灭、肉身濒临崩溃的躯壳中,骤然苏醒。
“必须立刻断开连接!”沈清辞的灵魂在咆哮,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几乎窒息。
她能清晰地“看”到、感受到,那狂暴混乱的意念流并未因为原主的消亡而停止,反而像是失去了一个明确的“容器”,变得更加无序,依旧通过这具身体作为不稳定的通道和坐标,源源不断地涌入、冲刷,持续破坏着这具身体最后的生机,并严重威胁着她刚刚入驻、尚未稳固的灵魂核心。
这通道本身,正在被这股蛮横的力量从内部撑爆、撕碎!
她第一时间尝试内视己身。体内的万象天依然稳固,内里山河隐约,规则脉络交织,植物和微小生物各自野蛮生长,自有一番生机勃勃的秩序景象。
然而,与这个充斥着原始、蛮荒、狂暴、力量层次高得吓人的洪荒世界相比,万象天显得过于“精致”,过于“有序”,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个精心打造的模型被扔进了真实的、风暴肆虐的大海。
她尝试调动万象天的力量来稳固自身灵魂,修复这具濒死的躯壳,却惊骇地发现,反馈微弱得如同石沉大海!
这个世界的天地规则,极其强大且排外,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蛮横霸道的压迫性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万象天的力量死死压制在本源核心处,只能勉强护住她的核心意识不被那狂暴的意念流彻底冲垮、同化,却无法像在之前那些世界那样,轻易地改善体质、修复损伤或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在这里,万象天更像是一个坚固但被严重压制的避难所,而非可以随意动用的力量源泉。
不能依靠万象天,还要另想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