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手中那对名震天下的水磨八棱钢鞭,“当啷”一声,坠落在染血的泥土上。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瞬间抽空了他周身所有的力气,也让这片喧嚣的战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
他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带着鏖战后的疲惫,更带着一种信念壁垒崩塌后的虚脱,向着面前青袍磊落的陈霄(朱贵),单膝跪地,低下了从未在敌人面前屈服的头颅。
“败军之将,呼延灼……愿降。”
话音落下,残存的抵抗意志如冰雪消融。零星的金铁交击声戛然而止,更多的兵器被丢弃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已被缚的韩滔、彭玘,远远望见主帅如此,亦是面容灰败,长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挣扎。
陈霄凝视着跪地的呼延灼,眼中并无得意,唯有郑重。他快步上前,并未立刻受礼,而是伸出双手,稳稳托住呼延灼的手臂,将其扶起。
“将军请起。”陈霄声音沉静,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沙场争锋,各为其主,非是私怨。将军之勇,天下共睹;将军之忠,亦令人敬佩。然,忠有大小之分。忠于一家一姓之朝廷,是小忠;忠于天下万民之福祉,方为大忠!”
他解下自己身后的玄色披风,动作自然地披在呼延灼肩头,遮挡住那身象征荣耀如今却沾满血污的铠甲。“将军能明辨是非,弃暗投明,非是背弃忠义,而是择大忠,行大义!此非苍生之幸?朱贵与梁山上下,由衷欢迎将军!”
这一披,一席话,让原本心存死志、只求保留最后尊严的呼延灼,心头巨震。他降的是“贼”,得到的却是远超败军之将的礼遇与一番闻所未闻的“忠义”之论。那披风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驱散了些许他心头的寒意。他抬眼看向陈霄,只见对方目光清澈坦荡,毫无矫饰,心中那固守的某些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败军之将,不敢当首领如此……”呼延灼声音沙哑,带着复杂的情绪。
陈霄摆手打断:“将军不必过谦。且先随我回山休憩,压惊洗尘。韩滔、彭玘二位将军,亦是我梁山宾客。”他转向一旁肃立的裴宣,“裴宣兄弟,妥善安置降卒,救治伤员,清点军资。愿留者,一视同仁;愿去者,发放川资,不得为难!”
“得令!”裴宣抱拳,立刻带人行动起来。整个过程迅捷而有序,显示出梁山极高的组织度。
回山的路上,陈霄与呼延灼并辔而行,并未谈论方才的战事,反而问起边关风物、民生疾苦。呼延灼初时应对谨慎,渐渐也被引出话头,谈及边军之苦、朝中掣肘、粮饷之艰,语气中不免带上几分郁愤。陈霄则适时点拨,将具体现象引申至朝廷制度腐朽、奸佞当道的根源,所言往往一针见血,让呼延灼时有豁然之感,心中惊异于这位“贼首”的见识。
忠义堂内,一场小范围却极为郑重的接风宴已备好。席间,陈霄向在座的核心头领正式引荐呼延灼,林冲、鲁智深等人虽与官军有旧怨,但见首领如此礼遇,且敬呼延灼是条好汉,也都持礼相见。酒过三巡,陈霄再次阐述梁山“替天行道,革故鼎新”之志,描绘那“清平世界”的蓝图,话语间充满不容置疑的信念与力量。
呼延灼默默听着,观察着在座每一位梁山头领的神情,看到的不是草寇的桀骜与贪婪,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与认同。再回想日间所见梁山军容军纪,与控制区内隐隐传来的安宁气息,他心中天平,已彻底倾斜。
宴后,军政联席会议即刻召开,议题便是如何安置呼延灼等降将及大批降卒。
吴用摇扇道:“呼延将军名望素着,当授高位,以安其心,亦示我梁山气度。”
林冲沉吟:“高位理所应当。然兵权之事,是否需斟酌?毕竟初来乍到。”
鲁智深则道:“俺看他是条好汉,既来了,便信他!磨磨唧唧,非好汉所为!”
宋江温言接口:“兄长,诸位兄弟所言皆有理。授呼延将军高位,令其参赞军机,先掌训导之事,待情谊相孚,再委实战兵权,似为稳妥。”
陈霄静听完毕,沉声决断:
“呼延灼将军,授龙骧军团副都指挥使,位同秦明、杨志,佐林冲统辖精锐!兼任梁山讲武堂总教习,以其宿将之才,为我梁山训育军官骨干!”
“韩滔、彭玘将军,入龙骧军团为将,各领一营,受林冲节度!”
“所有归降官兵,打散混编入各军团,与原梁山弟兄一视同仁,有功必赏,有过同罚!原有军官,经讲武堂淬炼考察后,量才擢用!”
此令一出,众人皆无异议。既予高位尊荣,又置其于核心大将林冲之下,更发挥其训练之长,可谓人尽其才,顾虑周全。
当任命传达至呼延灼处,他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化为叹服。如此安排,既见信任,亦显格局。他郑重抱拳:“灼,必竭尽驽钝,以报首领信重!”
就在梁山忙于消化这场空前大胜的硕果,整合新旧力量之际,一骑背插三根染羽的信使,癫狂般冲入东京汴梁的巍峨城门,带来了撕裂繁华梦华的噩耗。
“八百里加急!山东急报!呼延灼征讨梁山……全军覆没!呼延元帅并麾下韩滔、彭玘等将……尽数……尽数降贼了!”
消息如九天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死寂之后,是如同炸开锅般的惊恐与喧嚣!
“全军覆没?!”
“呼延灼也……也降了?!”
“这梁山贼寇,竟…竟至于斯?!”
龙椅之上,宋徽宗赵佶手中的玉如意“啪嚓”摔得粉碎。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殿中伏地颤抖的信使,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你…你胡说!欺君之罪,朕要诛你九族!再…再给朕说一遍!!”
天子的震怒,伴随着彻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朝堂。他们终于骇然惊觉,梁山,已非疥癣之疾,而是足以撼动国本的腹心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