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往前走了五步。
风从背后吹来,碎石路上的血迹已经干了,颜色发黑。
他听见身后有动静。
不是脚步,是金属滑出的声音。
很轻,但足够清楚。
他停下。
没有回头。
郑玉寒的剑已经抬起。
剑尖对准刘撼山咽喉,距离不到三寸。
他的手稳,呼吸平。
刘撼山躺在地上。
左肩血还在流,右臂动不了。
他睁着眼,看着天空,没看剑。
郑玉寒开口:“该结束了。”
声音不高,也不低。
杜守拙转身。
三步走回。
左手按在断锋刀柄上,指节发白。
他站在郑玉寒侧面。
目光落在剑刃上。
寒光映出一道细线,横在刘撼山脖子前。
郑玉寒没动。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患。”
“你放他一次,日后他会害更多人。”
杜守拙没说话。
他闭了一下眼。
师父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刀是守护的底气,不是泄恨的工具。”
“杀一人容易,守一念难。”
他睁开眼。
右手抬起来,掌心贴住剑脊,用力一推。
剑偏开两寸。
没入砂石。
郑玉寒看他。
眼神变了。
杜守拙摇头。
“不行。”
郑玉寒收回剑。
“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杜守拙点头。
“我知道。”
“他烧村子,杀人,关她十年。”
“你亲眼看见那些锁链,那些伤痕。”
杜守拙站着。
风吹乱他的头发,露出额角那道疤。
“所以我更不能杀他。”
郑玉寒皱眉。
“为什么?”
杜守拙低头看刘撼山。
“因为他现在是个废人了。”
刘撼山喘气。
胸口起伏,嘴里有血沫。
他想笑,但笑不出来。
杜守拙蹲下。
两人视线平齐。
“你以前靠拳头压人。”
“现在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不用动手,你也输了。”
刘撼山嘴唇动。
“你……假仁义……”
杜守拙不恼。
“我不是为你留命。”
“我是为我自己。”
他站起身。
看向郑玉寒。
“我要走的路,不是杀出来的。”
郑玉寒沉默一会。
把剑收回鞘里。
转身离开。
杜守拙没动。
他看着刘撼山。
“你的命我带走。”
“但我现在不取。”
刘撼山闭眼。
脸上没有表情。
“你活着。”
“不是因为你该活。”
“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他顿了一下。
“有人能守住东西。”
刘撼山没反应。
呼吸很慢。
杜守拙转身。
走向小路。
风更大了。
吹起地上的灰土。
他走得很慢。
左臂伤口还在渗血,布条湿了一片。
他知道前面有间屋。
门朝南,窗在东侧。
妹妹就在里面。
但他没有加快脚步。
刚才那一剑拦下来了,可另一件事才开始。
他摸了腰间的铜锁。
半块,边缘磨得光滑。
小时候她戴着,后来被扯断了。
现在只剩这一块。
他继续走。
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规律声响。
远处传来鸟叫。
一只山雀飞过树梢。
他抬头看了一眼。
又低下头。
路开始变窄。
两边是陡坡,长着矮灌木。
他记得这地方。
三年前追一个采花贼到这里,那人跳崖死了。
当时他也想跳,被师父拉住。
师父说:“死人不用你送,活人才要你管。”
现在他明白了。
他停下。
回头看了一眼。
刘撼山还躺在原地。
没人管他,也没人救他。
这就是结局。
他转回来。
继续往前。
坡上有棵树倒了。
横在路上。
树皮剥落一半,露出白肉。
他跨过去。
脚落地时震了一下旧伤。
前面出现岔路。
左边通向石屋,右边通往深谷。
他选左边。
走几步,看见地上有拖痕。
从主路拐进草丛,通向一间旧屋。
屋门关着。
门板裂了缝。
他站在十步外。
没再靠近。
屋里很静。
听不到声音。
他把手放在刀柄上。
没有拔。
他知道里面有人。
但他现在不想冲进去。
刚才拦下那一剑,不只是为了刘撼山。
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他杀了,他就还是那个只想报仇的人。
如果他不杀,他才能面对屋里的人。
他松开刀柄。
退后一步。
然后坐下。
背靠一块石头。
风吹过来。
带来一点柴火味。
他闭上眼。
不是休息,是在等。
等心跳慢下来。
等手不再抖。
等脑子里那些火熄掉。
过了很久。
他睁开眼。
站起来。
拍掉身上的土。
走到门前。
伸手推门。
门没锁。
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光线暗。
一张床靠墙,桌上有个陶碗,地上有水渍。
床边有个人影。
坐着,背对着门。
他站在门口。
没再动。
那人慢慢转头。
脸露出来。
他看清了。
是她。
她看着他。
眼睛很静。
他张嘴。
想说话。
喉咙堵住了。
一个字也出不来。
她没起身。
只是看着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满是茧,有旧伤,有新血。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
他躲在柴堆后,看见火光,听见哭声。
他逃了,她没逃掉。
现在他来了。
他走进去。
关门。
走到床前。
跪下。
“我来了。”
三个字,说得很难。
她没哭。
只是点头。
他抬头看她。
“对不起,来晚了。”
她伸手。
轻轻放在他头上。
像小时候那样。
他低头。
额头碰到床沿。
外面风停了。
屋檐滴下一滴水。
砸在石阶上,碎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