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手指从怀中抽离。残页还贴在胸口，布料下的凹痕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他没去摸它。左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刚才那股不受控的抽动消失了。呼吸慢慢沉下来，和岩壁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些。
他睁开眼。
洞口的光比之前亮了一点。正午刚过。外面没有动静。他把右手撑在地上，缓缓起身。动作很慢，膝盖压着地面一点一点抬高。左臂包扎的地方渗出暗红，但他没停。站稳后，背靠岩壁缓了三口气。然后松开手，向前走了两步。
断锋刀还在膝前的位置。他弯腰捡起，握在右手里。刀身缺口对着前方。他把它横在身前，双手握住刀柄。双足分开与肩同宽，脚尖朝前，开始站桩。
第一式：破风起手。
他没拔刀。只是将刀横于胸前，重心下沉。肩膀放松，脊背挺直。呼吸配合动作，一进一出之间多了一个短暂停顿。第七式“断云斩”落下时，他刻意放慢速度，在刀势将尽未尽之际收住劲力。三分留于臂中，不散不泄。身体随之静止。
等了半息。
内力自然回流丹田。再顺着新路径运行一圈，从肩井穴绕出，走外侧副经入掌心。这一次没有滞涩感。他右足后撤半步，腰身微转，第八式“裂石撩”顺势而起。刀未出鞘，但手腕发力，带动刀柄旋转贴腰。整个过程像水流过石缝，不再卡顿。
他又做了一遍。
这次加入拔刀动作。刀出三寸，以刀尖点地校准重心。站定后再收回，重复演练衔接段落。一遍。两遍。五遍。每一次都更顺。到了第十遍，他已经不需要刻意去想“退即是进”。身体记住了这个节奏。
他停下。
喘了几口气。额角有汗滑下。左臂伤口传来一阵闷痛，但不影响发力。他知道可以继续。
深吸一口气。
双脚扎稳地面。断锋刀完全抽出。刀锋朝前，低喝一声，从第一式起始——
**起刃！**
刀光一闪，划破空气。第二式“分浪斩”紧随其后，横向扫出。第三式“断桥截”压步转身，刀锋下劈。第四式“裂土挑”自下而上，第五式“穿林刺”直刺前方。六式“卷雪旋”连环回转，刀影成圈。
一路行至第七式。
**断云斩！**
刀锋自上而下猛劈，即将触地时骤然收力。肩部卸力，腕子垂下，刀势下沉却不落地。整个人如弓弦绷紧，静止不动。时间仿佛停了半拍。
下一瞬。
左足微撤半步，腰部发力扭转，第八式——
**裂石撩！**
刀从最低点反挑而出，借的是地面反弹之力。不是靠手臂硬提，而是全身协调送出。刀光如泉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银线。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响，像是布帛撕裂。
洞口飘落的一片枯叶，在离地三尺处突然碎开。两半叶片分别向两侧飞去，还未落地，又被后续气流绞成粉末，洒在石面上。
他不停。
第九式“崩山撞”横推而出，第十式“伏波按”沉刀压地。第十一式“逆流斩”回身反劈，第十二式“归鞘”收刀入腹前。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迟疑或停顿。
收刀之后，他单膝微屈，右手扶刀，低头喘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刺得睁不开。他没擦。只是站着，让呼吸慢慢平复。
他知道这一趟练得对。
不是靠力气拼出来的。是顺着新心法走出来的。每一招之间都有势的延续。就像水往下流，不用推，自己就会走。
他抬头看洞口。
阳光照进来一小块。灰尘在光柱里浮动。刚才那一刀搅动的气流还没完全平静。地上碎叶仍在轻轻打转。
他重新握紧刀柄。
再来一遍。
这一次更快。动作更加流畅。第七式到第八式的转换已经成了本能。他甚至能在“断云斩”收势时感知对手是否存在。如果有人逼近，那一瞬间的静止就是陷阱入口。等对方抢攻，他就能借力反击。
练到第三趟时，左臂伤口崩开。血顺着布条渗出来，滴在石面上。他感觉到湿意，但没停。继续走完十二式。直到最后一刀归鞘，才扶着岩壁坐下。
喘得很重。
体力耗尽。手指发麻。但他眼神清明。盯着自己的刀。缺口还在。可现在他知道怎么用了。不是每一刀都要砍到底。有时候停下来，才是最危险的开始。
他把刀横放在腿上。
左手抬起，轻轻抚过刀脊。温度比刚才高了些。不是因为摩擦生热。是因为内力贯通后，刀也在回应他的气息。
他闭眼。
开始调息。
呼吸变慢。心跳逐渐平稳。体内热流沿着新路径运行，一圈接一圈。三十六周天走完，脉象稳定如线。他知道这条路走通了。只要恢复几天，就能完全掌握。
忽然。
左手又是一抽。
不是痉挛。也不是旧伤作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手指。他皱眉，想压下去。但那只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慢慢伸向怀里。
离残页越来越近。
指尖碰到纸角的瞬间，他猛地咬牙。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强行把手拽回来，按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怎么回事？
他盯着自己的手。五根手指都在抖。不是累的。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另一股力量，在经络里游走。
他低头看左臂包扎处。
血迹比刚才多了。布条边缘已经全红了。他解开一层，看到伤口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感染。也没有化脓。但皮肉之下，隐约有一道黑线顺着血管往肩头蔓延。
他伸手探进怀里。
摸到残页。纸还是干的。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背面划痕清晰。和半块铜锁能对上。他把纸翻过来。正面写着“逆气归元，借伤成势”八个字。
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明白。
这不是副作用。
是变化的一部分。
旧伤不能愈合，反而成了通道。新心法运转时，会把部分内力引向伤处。那里不再是弱点。是一个储存力量的地方。但现在还不稳定。控制不好，就会反噬。
他把残页塞回去。
重新包扎左臂。动作很慢。每缠一圈都仔细压紧。最后打了个死结。然后靠回岩壁。
断锋刀横在腿上。
他伸手握住刀柄。没有松开。眼睛闭着。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第四十九轮循环开始。
体内热流缓缓升起。从丹田出发，沿正中线上行至咽喉，再绕背后上行至百会。两条线在头顶交汇，形成一个环。这是“断锋三境”的第一境：蓄势。
走到一半时。
左手再次弹动。
这一次更明显。整只手猛地抬起来，五指张开，像要抓住什么。他咬牙忍住。额头冒出冷汗。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但手还是往前伸。
指尖离怀中残页只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