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在石缝间，声音比刚才慢了些。郑玉寒靠在通道口，手指松开匕首柄，掌心留下一道压痕。她没有动，眼睛盯着洞外的黑暗。
杜守拙仍盘膝坐着，断锋刀横在腿上。他左手按着肋下，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圈。他没去换，只是闭着眼，脑子里全是昨夜那一拳。
黑煞拳打在刀面上时的震动，顺着手臂一直传到肩膀。他挡住了第一击，但第二拳就破了防。刘撼山右臂明明受了伤，还能逼得他吐血后退。
他睁开眼，低头看刀。缺口处有一道新划痕，是昨夜撞上廊柱留下的。他用拇指蹭了蹭，粗糙的金属刮过皮肤。
“师父。”他开口，声音低，“如果再打一次，我能撑几招？”
陈默尘坐在对面，佛珠停在指尖。他看了徒弟一眼，没马上回答。
“十招。”他说，“前十招你不会死。但十一招开始，你会被压着打。他不会给你翻盘的机会。”
杜守拙没说话。
郑玉寒转过身来，背贴着石壁滑下来。“我看到他撤退时，还有三队人没动手。穿灰衣的，站在最后面。他们手里拿的是弩，不是刀。”
杜清漪靠着墙，双手抱膝。她的手腕上还留着铁链磨出的印子，袖子遮不住。“哥，我不想你再冲进去了。”她说，“你已经把我找回来了。接下来……能不能别拼命？”
杜守拙抬头看她。
“我不是说放弃。”她摇头，“我是怕你倒下。你倒了，我就真的没人了。”
陈默尘把佛珠收进袖子里。“刘撼山这次败走，是因为没想到我们会联手，也没料到你敢正面杀进去。但他不会犯第二次错。他会加固机关，增派守卫，甚至换个地方关人。”
“他不会再用同一个巢。”郑玉寒接话，“但补给线不会变。送饭的老头还会来。我们可以抓他问话。”
“然后呢？”杜守拙问。
“撬开他的嘴，找出新据点。”
“等我们找到，清漪可能已经被转移了。”杜守拙摇头，“就算找到了，我还是打不过他。他手下三十多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我一个人，冲不进去。”
屋里静下来。
水滴落下的声音又响了一次，砸在杜守拙的鞋面上，碎开。
陈默尘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你记得我教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杜守拙看着他。
“刀是用来护人的。”陈默尘说，“不是用来拼命的。你要救清漪，光有恨不够。光有胆也不够。你得强到让他不敢碰她，强到让他听见你的名字就发抖。”
杜守拙低头，手指慢慢握紧刀柄。
“我以前觉得，只要不怕死就能赢。”他说，“现在我知道错了。不怕死只能换来一条命拼一条命。我想换回清漪，就不能只拼一条命。”
郑玉寒站直身子。“所以我们要改计划。伏击送饭人还是照做，但不能指望靠他找到全部线索。我们需要更强的突破力。”
“你是说……硬闯？”杜清漪问。
“不是硬闯。”杜守拙抬头，“是打得他没法守。我要练刀。把断锋刀法练到能一刀劈开铁门的地步。”
陈默尘点头。“你能想到这一步，说明心没乱。但练刀不是一晚上就能成的事。你伤还没好，体力跟不上，反应也慢了半拍。”
“那我就从明天开始。”杜守拙说，“你教我什么，我就练什么。我不求快，只求稳。我要让每一刀都比昨天重一点，快一点。”
“我可以帮你。”郑玉寒说，“我懂阵型和守卫轮换规律。你练刀的同时，我能盯住补给线，随时通报动静。”
杜清漪忽然站起来，脚步有点晃。“我也能帮忙。我记得那个老头的脚步声，左脚拖地，拐杖点三下停一下。还有他哼的小调，我可以模仿给他听，方便你们辨认。”
陈默尘看着她，眼神缓了些。“你不是累赘。”他说，“你是线索，也是支撑。但你现在需要休息。等身体恢复些，再参与。”
她没争辩，慢慢坐下，手扶着墙。
杜守拙把刀收回鞘中，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呼吸比刚才深了，胸口起伏平稳。
“师父。”他又开口，“断锋刀法第三式，我一直使不出来。总差那么一点劲，刀路也断。”
“因为你太想赢。”陈默尘说，“第三式叫‘断流’，不是砍断敌人，是切断对方的势。你心里急，刀就跟着乱。等你不再想着一击制胜，它自然就成了。”
杜守拙闭上眼，回想昨夜交手的过程。刘撼山出拳前，右肩会微微下沉。那是旧伤带来的习惯动作。他抓住了这个破绽，但下一秒就被震退。
他明白问题在哪了。
他还在等机会，而不是创造机会。
“我不能再靠他犯错。”他说，“我要让他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郑玉寒走回来，在他旁边坐下。“我明天去盯送饭路线。天黑前换你。你今晚好好养伤，明天开始练刀。”
“你不睡？”
“我能撑。”她说，“你睡不好，是因为伤口疼。我可以替你守夜。”
杜守拙没推辞。他知道现在争这些没用。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变得更狠。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腕上的“守”字刺青已经模糊了些，像是被岁月磨淡了。可他知道，那两个字还在。
守拙。守住本心。
他也守住清漪。
陈默尘站起身，走到角落，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磨刀石。他没说话，把石头放在地上，轻轻推到杜守拙脚边。
杜守拙伸手捡起，摸了摸表面。粗糙，带着沙粒的质感。
他抽出断锋刀，开始一下一下地磨。
刀刃与石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火花偶尔溅起，一闪即灭。
郑玉寒靠墙坐着，手搭在匕首上。她的眼睛一直睁着，没闭。
杜清漪把头靠在墙上，闭眼不动。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像是睡着了。
陈默尘盘膝坐下，重新捻起佛珠。一颗，一颗，慢慢转。
杜守拙不停手。磨完一面，翻过来磨另一面。刀身的缺口还在，但他知道，这一刀早晚要补上。
他停下片刻，用手指试了试刀刃。有一点割手感，还不够利。
他继续磨。
水滴又落下来，砸在磨刀石边上，洇湿了一小片灰土。
他的手臂酸胀，但没停。每一次来回，刀面就亮一分。
郑玉寒忽然抬手，做了个手势——有人靠近。
四人同时警觉。
杜守拙立刻收刀入鞘，手按在柄上。陈默尘停下佛珠，眼神锐利。杜清漪睁开眼，屏住呼吸。
通道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接着是一声咳嗽，短促，压抑。
不是送饭的老头。
是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