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夫妻二人洗漱完毕，孩子们也已在各自的房间安然入睡。
徐贞月靠在炕头的矮几上，就着烛光翻看一本杂记，是则心中仍在思量白日唐婉提及的生意扩张与日后沈培风离家后，家中诸事的安排。
沈培风收拾妥当，在她身侧躺下，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闭眼休息，而是沉默片刻，似是在斟酌言辞。
“月儿。”
他转过身，面对着徐贞月，打破了夜的宁静。
“有件事，下午在齐府时，姐夫与我单独在书房谈了片刻。”
徐贞月放下书，转过头看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神情有些郑重。
“什么事？”
她心中略有猜测，姐夫能找他的事，无非都是一些事关科考的大事。
也难得姐姐和姐夫都记得他们家有人要参加明年的秋闱，都为他们考虑着。
不过，她还是想要听到沈培风亲口所说。
沈培风从枕边摸出一个封了蜡封的信封，递给徐贞月。
“姐夫知晓明年我必参加秋闱，提前替我写了一封引荐信。”
“青州府有位窦怀仁窦先生，学识渊博，早年曾是唐老太师的门生，后来因父母接连过世，需服重丧，渐渐淡出了官场。”
“他索性辞官归乡，如今在青州府开了一家‘明理书院’，潜心教书育人，名声颇佳。姐夫说，若能得窦先生指点，于秋闱大有裨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虽知人家也是为自己好，但......如此一来，过了上元节，就该启程前往青州府了。
到时，是与妻子和孩子们分离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多的时间。
想到这，沈培风心中满是犹豫。
徐贞月伸手接过信，并未拆开，只是摩挲着信封上齐豫珩私印的痕迹，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这件事情，至少有唐家的关系在，再有齐豫珩这位侯府公子的引荐信，可以说人家夫妻俩对他们家的事十分上心了。
她将信封放到身侧，看向沈培风：“这是好事，姐夫肯为你写这封引荐信，可见其诚意，还有姐姐娘家那边......更说明那位窦先生确实有真才实学。培风，你打算何时动身？”
沈培风也望向她的眼睛，收回思绪，声音放缓了些：“唐家与窦先生有旧，姐夫在给我这封信的时候便说过，若想得到窦先生的悉心指导，最好......能提前半年过去，融入书院，安心备考。如此，时间方能充裕些。”
秋闱时间在八月，提前半年，便是二月......
得知确切时间后，徐贞月微微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些身上的被褥。
这意味着，再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沈培风便要启程了。
前些日子沈培风与她说过秋闱科考的事之后，徐贞月自己心里估算着时间，也等到六月动身，在青州府住上两个月，正好拜访几位名师。
但如今时间提前，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浓烈的不舍瞬间占据了她的心，让她喉头也有些发紧。
朝夕相处、共同奋斗了两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从心灵真正接受了彼此，他就要远行了，且归期未定。
即使徐贞月的理智上万分支持，情感上仍是一记重击。
然而，这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徐贞月很快就走了出来，稳住心神。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支持他科考，便不能因儿女情长拖了后腿。
青州府并不算太远，又不是什么天涯海角的距离，这一路过去也就三四天的时间，他们今年就又去过两次。
算起来，也是时候该在青州府置办一处宅院，日后无论是中转歇脚，还是将铺子、作坊开到那边，都更为方便。
便让他先过去准备着科考事宜，等萧彻过来后，她再与家人商量。
况且，西成县至青州府驿道通畅，信件往来也方便，一人一马，快马加鞭一日就能赶到。
徐贞月甚至开始盘算，等相公先过去读书，拜于窦先生门下，她这边诸事安排妥当后，或许......或许就可以带着孩子们去探望他？
有了这个念想，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实现，总归也让离别不再显得那么漫长，徐贞月也很满足了。
她将这些翻腾的思绪压下，抬眸看向沈培风，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澈与坚定。
“既然姐夫都这么说了，定有他的道理，那便按姐夫说的办，提前过去，熟悉环境，专心备考，确是稳妥之举。只是这样一来，你这段时间便要辛苦些，要好好打点行装，多看些书，再者，我的意思是......想在府城也买一个小宅子，日后方便居住。”
见徐贞月能如此迅速地理智应对，沈培风心中既有感佩又有心酸。
他的娘子，他的好月儿，纵使心中万般不舍，还是为他着想。
他握住徐贞月的手，低声道：“月儿，我的意思是，过了十五便走，越早越好，多准备些日子，秋闱才多一分胜算。你说的买宅子，我过去后会留意，若是有好的，就买下来，写你的名字，以后你与孩子们过去，也有地方住。你只记住，有你和孩子们的地方，才是家。我不在家的日子里，田庄作坊，还有生意往来、人情关系，都落到了你的头上，我心疼......”
“又说这些。”
徐贞月不等他继续说完，已经急急打断他的话。
沈培风此时已坐在炕沿，咫尺的距离，让她能将他眼底的心疼与不舍尽收眼底。
她不再盯着沈培风的眼睛看，因为他的眼睛会说话。
平日里那温和的眸子就像他的为人一样，温柔如水，仿佛他只静静站在这里，眼前所有的事就都不用她担心，她的背后永远有他。
此刻，沈培风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愁绪。
徐贞月打断他的目光，低下头去，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已被沈培风紧握的双手。
她调整了下姿势，主动环上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