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就那样敞开着那道缝隙，沉默着，诱惑着，又带着无尽未知的风险，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抉择。
门后的黑暗如同活物，无声地凝视着门外的他们。
林怀安与陈寻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门开得太过蹊跷。
“进不进？”老周压低声音问道，之前的莽撞似乎被这诡异的开门方式浇灭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的谨慎。
“还有别的选择吗？”陈寻反问，目光扫过周围愈发浓重的雾气，以及那仿佛无处不在的窥视感，“留在外面，风险未必小。”
林怀安感受着胸口归序那微弱却持续的渴望意念，又看了看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门缝，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进去。保持警惕。”
他率先走向那道缝隙，陈寻紧随其后，短刃已然出鞘半寸，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阿雅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走进去。
老周骂骂咧咧地，但还是拖着不情不愿的“刀子”，走在最后。
靠近门缝，那股阴冷陈旧的气息更加明显。
林怀安侧身，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陈寻立刻跟上。
门内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阿雅犹豫了一瞬，也咬牙钻入。老周推了“刀子”一把，两人也先后挤进了门内。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刹那，身后传来了嘎吱一声轻响。
那道缝隙，无声无息地合拢了，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切断，绝对的黑暗笼罩了所有人。
视觉瞬间失效，其他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脚下踩着的似乎是石板，但触感湿滑粘腻。
“先别动，等眼睛适应。”陈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片刻后，一些微弱的光源开始显现。
一些镶嵌在墙壁上的早已失去大部分光泽的荧光石，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惨绿色光芒，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空间的轮廓。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极其宽阔的大厅，穹顶高得隐没在黑暗里。借着这微弱的光，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是尸体。
不止一具。
他们服饰各异，但其中几具身上，赫然有着那个线条细密而扭曲的蜘蛛网图案。
“是蛛网的人。”阿雅低呼，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惧。
这些尸体看起来刚死不久，伤口狰狞，鲜血尚未完全凝固。
“还有别人。”陈寻蹲下身，检查着另一具没有蛛网标记的尸体，“看伤口，不像是怪物造成的，更像是人为。”
大厅内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混战。
散落的武器，破碎的瓦砾，还有凝固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冲突。
林怀安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注意到除了他们进来的入口，还有另外两个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黑暗深处，而最显眼的，是大厅中央那道盘旋向上的宽阔石阶，通向钟楼的更高层。
“咳咳……看那边。”“刀子”虚弱地指向大厅的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靠着墙壁的身影还在微微抽搐，他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涌出，染红了他身上那带有蛛网标记的制服。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看到林怀安等人时，那涣散的瞳孔中竟闪过一丝绝望和疯狂的光芒。
他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地面，留下几道模糊的血痕。
陈寻立刻上前，短刃并未收回，只是用刀背轻轻压在那人的脖颈旁，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引路盘在哪里？”
那名垂死的蛛网成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带着泡沫。
他试图说话，但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寻，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老周凑过来，粗声粗气地补充道：“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受的！”
那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更多的血从伤口涌出。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大厅另一侧一个堆放着一些破损木箱的不起眼的角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他说什么？”阿雅紧张地问，握紧了匕首。
林怀安蹙眉，仔细分辨着那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他好像说箱子后面”
陈寻没有丝毫犹豫，对老周使了个眼色。
老周会意，骂了一句麻烦，但还是大步走向那个角落，用钢筋粗暴地拨开那些破烂的木箱。
木箱后面空空如也，只有墙壁上有一片略显光滑的石板。
“什么都没有啊！”老周回头喊道。
就在这时，那名蛛网成员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般的微弱光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腕猛地一翻，一个黑色的小球从他袖口滚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小心！”林怀安瞳孔一缩，猛地向后撤步，同时下意识地将离得最近的阿雅向后拉了一把。
那黑色小球落地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的爆炸，而是迅速弥漫开一股带着刺鼻腥味的黑烟，瞬间笼罩了那片区域，也遮蔽了那名蛛网成员的身影。
“妈的！耍花样！”老周怒吼一声，挥舞着钢筋就要冲进黑烟。
“别进去！”陈寻厉声制止，她的声音在黑烟中显得有些模糊，“可能有毒！”
黑烟阻碍了视线，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几人迅速后退，掩住口鼻。林怀安感到胸口的归序光晕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厌烦情绪。
烟雾持续了十几秒才开始慢慢散去。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他们看到那名蛛网成员已经彻底断了气，脑袋歪向一边，脸上凝固着一丝近乎嘲讽的诡异表情。
而他刚才手指的方向，那面光滑的石板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槽，形状古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他刚才是在拖延时间？还是想误导我们？”阿雅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具尸体。
“也许两者都有。”林怀安走到那面墙壁前，仔细观察那个凹槽。
凹槽的边缘很光滑，像是经常被使用。他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
“这个形状有点眼熟。”
陈寻也走了过来，她的目光扫过凹槽，又看向地上那名死去的蛛网成员，忽然蹲下身，在他的衣物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从对方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非金非木的深褐色令牌，令牌的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老周凑过来看。
陈寻没说话，只是将令牌尝试着放入墙上的凹槽。
严丝合缝。
令牌嵌入的瞬间，墙壁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的咔咔声。
紧接着，旁边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密道，一股更加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密道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嘿，还有暗门！”老周有些兴奋。
“看来他刚才指的不是楼梯，是这个。”陈寻站起身，看着密道，眉头微蹙，“但这反应不太对。如果他真想告诉我们什么，为什么又要用烟雾弹？”
“垂死挣扎罢了，想拉个垫背的或者混淆视听。”“刀子”在不远处有气无力地插嘴，他被老周随手扔在一边，靠着墙喘气，“蛛网的人，都这德性。”
林怀安没有轻易下结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大厅中央那道盘旋向上的主楼梯。
归序那微弱的渴望意念，似乎更倾向于楼梯的方向。
而眼前这个新出现的密道，则充满了未知。
“两条路。”阿雅看着楼梯，又看看密道，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分头行动？”老周提议，显然对探索密道很有兴趣。
“不行。”陈寻立刻否决，“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多，还带着一个伤员，分开太危险。”她看了一眼“刀子”。
就在这时，主楼梯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响，非常短暂，很快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
但那声音没有再出现。
“上面有人。”陈寻压低声音，语气肯定。
“是那个抢走引路盘的？”阿雅猜测。
林怀安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先弄清楚上面的情况。这个密道，稍后再探。”他指了指那个嵌着令牌的暗门，“先把它恢复原状吧。”
陈寻点头，将令牌取出，暗门缓缓合拢，墙壁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丝毫痕迹。
几人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主楼梯。
楼梯由巨大的石块砌成，边缘磨损得很厉害，上面也沾染了一些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向上延伸，没入更高层的黑暗中。
他们小心翼翼地开始攀登。楼梯很宽阔，但异常安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刀子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压抑抽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每上一层，光线似乎就更暗淡一些，墙壁上的荧光石越来越稀少，绿光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格外鬼祟。
爬了大概两三层楼的高度，他们来到了一个楼梯转角平台。
这里比下面的大厅小很多，同样一片狼藉，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木片，墙壁上还有几道深刻的划痕。
平台连接着一条不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似乎是一个房间，门半开着。
就在他们踏上平台，准备探查那个房间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正快速远离。
“追！”陈寻反应极快，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瞬间冲进了走廊。
林怀安和阿雅紧随其后。老周骂了一句，拖着“刀子”也赶紧跟上。
走廊不长，两边是光秃秃的石壁。
陈寻第一个冲到那扇半开的门前，没有任何犹豫，侧身闪了进去。
林怀安和阿雅赶到门口时，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是物体倒地的闷响。
两人冲进房间。
这是一个类似储藏室的地方，摆放着一些空置的木架和破旧的家具，地上倒着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男人，正在陈寻的短刃压制下挣扎。
这个男人并非蛛网的成员，他的服饰上没有蜘蛛网标记。
“别杀我！别杀我！”男人惊恐地叫着，脸色惨白。
陈寻的膝盖顶在他的后背上，短刃横在他的颈侧，冷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跑？”
“我……我就是个躲进来的！听到有人上来，害怕才跑的！”男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眼神闪烁。
林怀安环顾这个房间，注意到角落里的几个木箱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一些杂物散落在地上。
他走过去，在杂物中发现了一小片撕扯下来的带着奇异植物纹路的布料，和他之前在楼梯上发现的那片很像。
“你认识一个身手很好，像鹿一样敏捷的女人吗？”林怀安拿起那片布料，转向被制服的男人。
男人看到布料，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不！不认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显然在撒谎。
老周这时也拖着“刀子”进了房间，看到这场面，嘿了一声：“哟，还抓到个活口？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
就在这时，被老周半拖半拽的“刀子”，忽然盯着那个被制服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沙哑地开口。
“等等我好像见过这小子。他之前跟过城北‘黑鼠’那帮人混，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被称作“黑鼠”手下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陈寻的刀锋又贴近了他脖颈一分，一丝血线渗出。
“说，那女人在哪？引路盘是不是在她手上？”
强烈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男人终于崩溃了，带着哭腔喊道：“我说！我说！鹿灵！是鹿灵姐抢走了盘子！她……她就在上面！她说要去塔顶！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个望风的！”
“她一个人？”林怀安追问。
“好像……好像是，她动作太快了，我们的人根本没拦住。她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男人忙不迭地回答，生怕慢了一步就没命。
“你们？你们还有多少人在这塔里？”陈寻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
“不多了，不多了。大部分都在下面折了，剩下的好像好像也跟着上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男人涕泪横流。
看来，争夺引路盘的不止一方势力。
陈寻看向林怀安，用眼神询问如何处理这个人。
林怀安微微摇头。
带着太多累赘行动不便，而且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只是个小角色。
陈寻会意，一记手刀利落地劈在男人的后颈上。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现在确定了，引路盘在鹿灵手里，她在往上走。”阿雅总结道，脸上忧色更重，“我们还要继续追吗？她好像很厉害。”
“追。”林怀安的回答没有犹豫。不仅仅是因为归序的渴望指向塔顶，更因为一种直觉，塔顶可能藏着这个副本，甚至是蛛网计划的关键。
引路盘或许是到达那里的关键道具。
他们离开这个房间，再次回到楼梯口，准备继续向上。
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已知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在前面，而塔内还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刀子啐了一口，尽管虚弱，还是忍不住骂道：“鹬蚌相争？我们倒成了捡漏的？”
林怀安却皱紧了眉头，看着上方深邃的黑暗，喃喃道：“等一下……鹿灵手里……是不是有两个引路盘？”
他的疑问飘散在阴冷的空气中，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楼梯依旧向上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等待着他们去探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