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纸在月光下摊开。不是普通羊皮纸——质地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墨迹不是黑色，是深沉的靛蓝，在星光照耀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那是用魔法提炼的乌贼墨，混入了某种预言类生物的血。
阿瑞斯的手指悬在纸面上方，没有触碰。左眼下的链纹以稳定的频率搏动着：邓布利多那端的波动平和如常，格林德沃那端却传来一种近乎期待的专注。
汤姆站在他对面，灰黑眼眸紧盯着纸上的古代如尼文序列。那些符文不是简单的咒语排列，是精密的魔法公式，像炼金术方程般层层嵌套。
“这不是破解，”汤姆的声音在夜风中很轻，“这是课程。”
阿瑞斯点头。他也看出来了。纸上不仅给出了戈德里克山谷老宅防御咒的破解序列，还在每个关键节点用细小的、银色的笔迹标注了原理——为什么这个符文要放在这里，为什么那个手势需要逆时针旋转三度，如果魔力输出偏差百分之五会触发什么次级陷阱……
格林德沃不是在给钥匙，是在授课。 而且是教最危险、最精妙的那种魔法——如何安全地解开另一个传奇巫师的心防。
“第七行。”汤姆忽然指出，“看能量流动预测图——如果我们完全按照他的序列施咒，会在老宅的地下室层形成一个临时的魔力共振点。持续…大约十三秒。”
“足够他通过血脉通道感知到地下室的情况。”阿瑞斯接话，“或者…检验学习成果。”
风变强了。天文塔边缘，皮皮鬼白天画过星星图案的盔甲发出细微的嗡鸣——城堡本身的魔法在回应高浓度的古代符文解析。
汤姆的手指在空中虚划，按照序列模拟施咒轨迹。他的魔力在夜色中留下淡银色的光痕，与阿瑞斯通过契约共享的魔力流交织，形成复杂的双重螺旋。
“有趣的部分在这里。”汤姆的指尖停在一个代表“魔力分流”的符文上，“他预设我们会合作施咒。你的血盟魔力负责打开外层防护，我的…‘特质’负责解开内层的情绪识别锁。”
“情绪识别锁？”
“一种古老的保护咒。”汤姆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学术性兴奋，“不是检测恶意，是检测‘访问者与设置者的情感共鸣度’。邓布利多在老宅的防御里加了一层——只有对他和格林德沃的过去抱有某种理解而非单纯好奇的人，才能进入核心区域。”
阿瑞斯沉默了。链纹开始温暖——不是发烫，是一种稳定的、几乎像被注视着的暖意。
“所以他给我的序列里，”他缓缓说，“包含了如何展现那种‘理解’的方法？”
“更准确地说，是如何让你体内本就存在的、属于他们的情感印记，以安全且优雅的方式被防御咒识别。”汤姆撤回魔力模拟，光痕消散，“他在教你如何得体地走进你父亲们的过去——用他们能接受的方式。”
这个词让两人都停顿了片刻。
父亲。过去。正常孩子听父亲讲童年故事。阿瑞斯的父亲们给他的，是一套需要高阶魔法和情感智慧才能解开的、保护着他们最私密回忆的防御体系。
某种复杂的刺痛涌上心头——不是悲哀，是一种更尖锐的东西：被以如此高难度标准对待的认知。格林德沃不把他当需要呵护的孩子，而是当成一个需要证明自己够格继承这份过去的继承者候选人。
这很格林德沃。骄傲、严苛、用最危险的方式表达关注——如果你连我们设下的锁都打不开，那你也不配知道锁后是什么。
阿瑞斯深吸一口气，刺痛感在契约那端被汤姆感知到，传递回一丝稳定的支持。
“如果我们修改序列呢？”阿瑞斯问，声音已经恢复冷静，“绕过那个共振点？”
汤姆的嘴角勾起：“我正在计算。但难度很高…格林德沃的魔法设计得像一件精密的钟表，改动一个齿轮，整个计时系统都可能崩坏。除非…”
“除非什么？”
汤姆抬眼看他，月光在灰黑眼眸里投下冷冽的光：“除非我们加入第三套变量。契约的同步魔力本身就可以作为一种…我们自己的‘情感签名’。如果我们能在施咒的第十三秒，用契约覆盖掉共振点的反馈通道…”
他说着，手指再次在空中划动。这次，银色的轨迹中混入了暗金的细丝——那是从阿瑞斯这边通过契约共享过来的血盟魔力。
两种魔力在空中交织、试探、寻找平衡点。阿瑞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过程：汤姆的魔力像手术刀般精准，血盟魔力则像…有传承记忆的古老魔法，本能地理解格林德沃设计的意图，却又在契约的约束下与汤姆的魔力协同。
“这里。”汤姆忽然说，指尖停在一个节点，“如果我们在这里让契约的同步脉冲提前零点五秒爆发，可以形成短暂的魔法‘白噪音’，干扰共振点的信号传输。代价是…”
“我的链纹会暴露真实的情绪波动给防御咒。”阿瑞斯理解了，“它会检测到我内心的…独立性。”
“独立性？”
阿瑞斯站直身体，夜风吹动他白金色的发梢：“我不想完全按照他们的剧本走。我想带着我自己的理解进去——不只是作为‘他们的爱的造物’，而是作为一个已经拥有自己人生和选择的独立个体。如果情绪识别锁把这种独立性判定为‘不合格’…”
“…那说明这道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你这样的存在设计的。”汤姆接话，眼中闪过锐利的光，“那我们就拆了这道门。”
远方的禁林传来狼嚎。天文塔下方的城堡里，某个窗户还亮着灯。
“先试试破解序列的前三层。”阿瑞斯最终决定，指尖轻触羊皮纸，“就在天文塔，用模拟环境。我需要知道…格林德沃教的这个方法，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尊重了我的独立性。”
他的手指落下，靛蓝的墨迹在接触的瞬间微微发亮，传递来…复杂的暖意。不是单纯的温柔，是混杂着期待、考验、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格林德沃式的、近乎笨拙的“父性关注”。
阿瑞斯忽然明白了：格林德沃写下这些符文时，是认真的。他在认真地教他的“血盟之子”如何面对过去。只是他的教学方式，和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危险、傲娇、和极高的标准。
这反而让阿瑞斯心中那点刺痛，转化成了某种更坚实的决心。
他们开始工作。第一层需要“怀念”——阿瑞斯调用铜纳特记忆碎片里的温暖感，顺利通过。第二层需要“遗憾”——他用自己对“从未有过正常家庭”的微妙失落来模拟，防御咒的光影闪烁了一下，勉强接受。
第三层…“未尽的期待”。
阿瑞斯再次卡住。他闭上眼，这次不再尝试调用血脉通道中的父辈情感，而是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他期待什么？
期待理解自己从何而来。期待不再被“爱的造物”这个定义束缚。期待和汤姆一起，走出不属于任何人的全新道路。
他将这份属于自己的期待注入魔力。
防御咒的模拟光影剧烈闪烁，发出警告的红光——不匹配。
“停下。”汤姆切断魔力供应。
阿瑞斯睁开眼，链纹微微发烫，但不是因为魔力过载，而是因为…挫败。
就在这时，羊皮纸上的靛蓝墨迹开始变化。新的符文浮现，组成一句简短的话：
“方向正确，但力度不足。你的‘自我’还不够锋利到能切开我们留下的锁。继续磨砺。十六天后见。”
字迹随后消散。
阿瑞斯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快乐的笑，是一种带着刺痛和明悟的苦笑。
“他在说，”阿瑞斯轻声对汤姆说，“我现在还不够强。不够强到用我自己的意志，去打开他们共同设下的门。”
汤姆的手指抚过羊皮纸边缘：“但他在鼓励你继续。”
“用他最格林德沃的方式。”阿瑞斯收起羊皮纸，望向夜空，“不给予安慰，只指出不足。不降低标准，只期待你达到标准。”
链纹传来一阵温暖而坚定的搏动——格林德沃那端传来的，不是失望，是更浓厚的期待。
阿瑞斯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他作为“爱的具象化”所继承的最真实的东西：不是甜蜜的宠溺，而是两位传奇巫师那危险、严苛、却无比真实的——用最高标准去爱一个人的方式。
夜骐群从禁林起飞，翅膀划过月光。
阿瑞斯左眼下的链纹，同时亮起湛蓝与灰白的光——这一次，不是对抗，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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