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府官兵的到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振威武馆表面维持的平静。那名为首的副官姓赵,面色焦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衙门中人特有的、看谁都像贼的审视味道。他带来的兵卒虽穿着号衣,行动间却隐隐透着煞气,绝非普通差役,更像是经历过沙场的悍卒。
“刘教头,奉命行事,多有叨扰。”赵副官嘴上客气,语气却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近来匪患猖獗,细作活动频繁,上峰有令,各坊市、武馆、客栈均需严加盘查,核实人员身份,以免逆贼浑水摸鱼,还望教头行个方便,予以配合。”
刘教头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赵副官职责所在,刘某自然配合。只是我振威武馆弟子皆乃本分习武之人,户籍名册俱在官府有案可查,何来细作一说?”
“教头言重了,非是特指贵馆。”赵副官皮笑肉不笑,“例行公事罢了,走个过场,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还请召集所有馆内人员,包括弟子、杂役,一个不落。”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院内,在几个年轻面孔上停留片刻,其中便包括了站在刘教头身后不远处的陈文甲。
陈文甲心中凛然,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他悄然微启新获得的“能量视觉”,谨慎地观察赵副官及其手下。只见赵副官丹田处气血旺盛,泛着赤红带些暗沉的光芒,确是修炼外家功夫的好手,但其能量场中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灰黑之气,盘旋于心脉附近,与昨日在镇守府库房外见到的那两个可疑士兵颇为相似,只是更为隐晦。而他身后几名兵卒,更是大半都有这种诡异气息,绝非善类!
“果然是西山逆贼的人!他们竟敢冒充官差,公然进入武馆!”陈文甲心中骇然,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对方如此大胆,要么是狗急跳墙,要么就是有着极强的倚仗和周密计划。
馆内人员很快被召集到前院练武场。弟子们大多面带愤懑或不忿,杂役们则显得惶恐不安。夏清荷也被叫了出来,站在女弟子队列中,她小脸紧绷,眼神却异常镇定,与陈文甲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盘问开始了。赵副官拿着本镇下发的户籍册副本,挨个点名,询问姓名、籍贯、何时入馆、家中还有何人等等,问题琐碎而刁钻。两名文书模样的手下在一旁记录,而其余兵卒则分散开来,隐隐将众人围在中间,目光如刀子般扫视着每一个人,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盘问进行到一半时,赵副官的目光落在了陈文甲身上。
“陈文甲?”他念出名字,语调平平。
“是。”陈文甲上前一步,恭敬应答。
“籍贯?”
“淮北滁州凤阳县人。”这是原主的记忆,也是户籍所载。
“何时来的淮水镇?为何而来?”
“约两年前,随父母逃荒至此。后父母染病身亡,便与小妹流落在此。”陈文甲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回答,语气平稳。
“哦?逃荒而来?”赵副官眼神微眯,“据我所知,两年前滁州风调雨顺,并无大灾,何来逃荒一说?”
陈文甲心中一跳,这个问题极为刁钻!他飞速搜索原主记忆,幸好原主对此印象深刻,皆因这是父母生前常提的伤心事。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戚和一丝茫然:“回大人,小的家乡当年是遭了...遭了兵灾。一伙溃兵过境,烧杀抢掠,村里死了好多人,爹娘只好带着我和妹妹逃了出来...一路乞讨,才到了淮水镇。”这段记忆痛苦而清晰,让他的表情无比真实。
赵副官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伪,旋即又转向下一个问题:“听说你前些日子病得快死了?怎么突然又好了?还进了武馆打杂?”
“回大人,是杂货铺的王掌柜心善,请大夫给看了病,又赏了碗饭吃,才侥幸活下来。后来蒙王掌柜引荐,刘教头仁慈,才得以在武馆谋个差事,混口饭吃。”陈文甲对答如流,将功劳都推给王掌柜和刘教头,合乎情理。
赵副官不置可否,忽然转变话题,语气变得尖锐:“有人举报,前几日夜里有身份不明之人潜入武馆,似乎与你有所接触?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文甲身上。刘教头眉头紧锁,手背在身后,悄然握紧。
陈文甲心脏狂跳,知道图穷匕见了!对方果然借题发挥,直指那夜袭击!他立刻露出惊恐和委屈交织的表情,连忙道:“大人明鉴!那夜确有贼人潜入,想对我妹妹不利,幸得刘教头和师兄们及时赶到,才将那恶贼惊走!小的与那贼人誓不两立,怎会与他有所接触?定是有人诬告!”
“哦?对你妹妹不利?”赵副官目光锐利地转向夏清荷,“一个小丫头,为何会引来贼人特地针对?她身上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藏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的话语如同毒蛇,丝丝吐信,直指核心。
夏清荷小脸煞白,却强自镇定,声音清晰:“回大人话,民女不知。那贼人蒙着脸,民女从未见过。民女与哥哥孤苦无依,只有几件破旧衣物,并无长物。”
“是吗?”赵副官冷笑一声,显然不信,“既然清白,那可敢让我等搜查一下你们的住处?也好还你们一个清白。”
搜住处!陈文甲和夏清荷心中同时一紧!那铁盒虽已深藏,但《基础炼气诀》的手抄本还藏在杂役房的隐秘处!一旦被搜出,后果不堪设想!
“赵副官!”刘教头终于开口,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这两个徒儿身世清白,入馆以来勤勉本分,更是日前夜袭的受害者。官府不去追查真凶,反倒要对苦主百般盘诘,甚至要搜检居所,这是何道理?莫非我振威武馆,是任人随意拿捏的地方不成?”他踏前一步,周身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竟让那赵副官面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场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振威武馆的弟子们见状,也纷纷面露怒色,向前逼近一步,同仇敌忾之意溢于言表。
赵副官脸色难看,他没想到刘教头态度如此强硬。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硬闯搜查,势必与武馆冲突,他们虽冒充官差,但若真动起手来,未必能讨得好,且容易暴露身份。但若就此退缩,任务失败,上头怪罪下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武馆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高亢的传令:
“缉捕使大人到——!”
众人皆是一愣。赵副官等人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只见数骑快马疾驰而入,为首者正是那位目光如鹰、气势冷峻的缉捕使!他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瞬间定格在赵副官一行人身上,眉头紧紧皱起。
“赵三?”缉捕使声音冰冷,“你不在西城值守,带人跑来振威武馆作甚?谁给你的命令前来盘查?”
赵副官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大...大人,卑职是接到线报,说武馆可能混入细作,特来...”
“线报?”缉捕使打断他,语气更冷,“本使为何不知?你的调令文书何在?”
赵副官顿时语塞,面色惨白。
缉捕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向刘教头抱拳道:“刘教头,本使驭下不严,惊扰贵馆了。近来事务繁杂,或有小人作祟,冒充官差亦未可知。此人本使带回去严加审问,定给贵馆一个交代。”
刘教头面色稍霁,还礼道:“大人明察秋毫,刘某感激。”
缉捕使目光扫过陈文甲和夏清荷,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带着某种深意,但并未多言,直接下令:“将赵三等人拿下,带回府衙!”
刘教头看着缉捕使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低声道:“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盯上你们了。”他转向陈文甲,目光深邃,“文甲,清荷,你们老实告诉我,那铁盒…究竟是何物?”
陈文甲知道再也瞒不住,而且师父刚刚维护了他们,值得信任。他深吸一口气,示意夏清荷取出贴身藏好的令牌,低声道:“师父,我们确实偶然得了一物,便是此令牌。但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引来觊觎,弟子实在不知。”
刘教头接过那枚黝黑的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看到那个“玄”字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极度震惊之色!
“玄…玄天令?!”他失声低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您认识此物?”陈文甲急忙追问。
刘教头却猛地收声,神色变幻不定,迅速将令牌塞回陈文甲手中,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从未给我看过此物,我也从未见过!记住,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你们拥有它!否则,天大的麻烦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西方突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连绵不绝!紧接着,镇子方向响起急促的锣声和呼喊声!
“匪寇来袭!所有人上城墙!快!”
大战,终于爆发了!
刘教头瞬间收起所有情绪,恢复了一馆之主的威严,厉声喝道:“所有弟子,取兵器,随我上西门协防!文甲,清荷,你们…跟紧我!”